逼的急了他也不哭,最后只对顾皇后说:“你不是我阿娘,我阿娘死了。”
他才两岁,却已经清晰地知道,她不是他的母亲,他此生只有一个母亲,早早死了,永远不会回来。
他说这话时冷静无比,口齿清晰,没有一丝孩子气,并非孩子话。
自此,顾皇后没再逼迫他,没有强迫他把自己当做母亲,也没再过多关照,只将他养在宫中,和别的皇子公主一般无二,偶尔关照一二。
可他年幼时,皇帝尚且身强体壮,大权在握。
顾皇后没有如此的赫赫权势,想要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照顾一个被厌弃的人,很难很难。
谢延与她不亲近,她没有必要为一个与自己不亲近,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劳心劳力,便懒得为他违逆皇帝,惹怒皇帝。
仅仅在私底下照顾一二,让他安安生生活着,不要丢了性命,别的便不大管了。
顾皇后问他:“你还记得吗?”
谢延点头。
他记事早,记性又好,很多很多早该遗忘的事情,都在记忆中一清二楚,从未褪色。
他记得当时顾皇后把他从母亲怀中接过来,摸着他的后脑勺,对那个病弱的女人说:“你放心吧。”
他的母亲,对着他释然一笑,放心地合上双眼,临终时唇角噙着温柔的笑。
她一直是个温柔的女人,深深恨着皇帝破坏了她的家庭,她的一生,可却从不曾迁怒谢延。
她将谢延当做自己的珍宝,上天馈赠的礼物,活着的每一天,都好好对待他,给他足够的幸福快乐。
如今想来,她当时那个释然的笑,是安心和托付。
她想要他做顾皇后的儿子,有新的母亲护着他,照顾他,让他继续快快乐乐的,她才能安心离开。
他太执拗,让她失望了。
没能满足她临终的心愿。
谢延心底酸涩,低声道:“这二十年,多谢皇后娘娘照顾,谢延感激不尽。”
他知道,皇帝那样厌恶他,若非有顾皇后从中斡旋,他根本就活不到今日。
有些恩情,他不说,却时时刻刻记在心底。
顾皇后叹了口气:“你能想明白,就不枉费她临终前,呕心沥血为你谋算。”
顾绫满脸茫然,左看看右看看,疑惑问道:“你们在说谁啊?”
顾皇后张了张嘴,又闭上,垂眸道:“让阿延与你说吧。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歇着,不用等了。”
“那陛下怎么办?”顾绫挠了挠头,一脸纠结,“我做新媳妇的,还没有拜见陛下就回去,会不会不太好?”
“我就是怕,改日有人说闲话……”
“没事。”顾皇后脸色一冷,“是陛下自个儿沉溺温柔乡,不愿意见你们新婚夫妇。他的错,关你们什么事儿?”
今儿奉天殿前,满朝文武都听得一清二楚。谢延一走,皇帝没给她颜面,直接去了容嫔宫中,还当众晋封容嫔为妃,丝毫不顾及是长子大婚之日,也不顾及皇后的颜面。
如此荒唐的举动都做了,他有什么资格责怪儿子和儿媳。
顾皇后唇间噙着一丝冷意:“你们只管回去吧,不必等他。来日他不问还好 ,若要问起来,我自有话说。”
顾皇后抿唇,阴森森笑起来:“到那时候,他不要怕才好!”
顾绫一向听她的话,点了点头,看向谢延。谢延已站起身,拉住她的手,没什么表情:“儿臣告退。”
顾绫与谢延一共离开安泰殿,回到兴庆殿,来回一趟,天色就不早了,冬日昼短夜长,此刻瞧着,太阳即将落山,屋内已经是一片昏暗。
兴庆殿中仍是走时的模样,只换了床单和被褥。原本金丝银线绣成的鸳鸯被,换成了大红织锦缎,柔软丝滑,不伤肌肤,在夕阳下泛着莹莹光泽。
顾绫小脸红扑扑的,悄悄抬起眼皮去看谢延。
谢延神色莫测,语气平静:“你们退下吧。”
侍女们抿嘴笑,推搡着退下。随着关门声响起,室内仅余二人。
顾绫咽了咽口水,手脚都无处放置,率先打破寂静:“休……休息吧。”
“还早。”谢延眸光深邃,凑近了握住她的手,“今日婚礼礼仪繁多,你累吗?”
顾绫下意识摇了摇头。
谢延盯着他,倏忽一笑,迈着长腿两步走到她跟前,俯首盯着她,口中热气喷洒在她脸上,轻声笑道:“阿绫,我也不累。”
顾绫仰头看他,脸色羞红,讷讷道:“哦……”
话音落下,乖乖巧巧站在那里,温顺地像一只小兔子,低着头不敢言语,还揪着衣角。
谢延没再多说话,喉结滚动,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几乎将她灼穿。
顾绫无所适从地站在那儿,想推他,又满心羞意不敢伸手,双脚动个不停,左脚踩在右脚上,右脚抽出来踩上左脚,一下一下缓解着紧张的情绪。
谢延心中一热,烫的他大脑发晕,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被人打横抱起来时,顾绫懵了懵,圆润杏眸呆呆盯着他,不由得绷紧指尖,深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