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意思是保持中立, 但随时会调整。”
中立, 没有永恒的中立, 只有永恒的利益。能杀害皇子的太/子党,只怕是不仅不会中立, 反而还会落井下石。
杜月芷长眉深蹙, 雪白的牙齿咬住下唇。她嗅到不安的气息,心跳得很快。
杜怀胤以为杜月芷忧心常家平反后常氏一房又该扬眉吐气了,便伸手拍了拍妹妹纤弱的肩膀:“放心, 就算常家真得再度得势,她们想欺负你, 还要问过我才是。”
“哥哥, 我看那都转盐运使是无罪的,你倒是劝劝太子殿下冷静,勿要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而放弃了立场,他的决策可是会影响后人对他的评价。”
“什么?”杜怀胤看着妹妹, 颇有些惊讶。
杜月芷心乱如麻,后来兄长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懵懵呆呆地回房,青萝和抱琴见姑娘兴高采烈去吓杜怀胤,结果面色肃然地回来,只当她被骂了,一路安慰。琳琅正在喂鸟儿,见她回来,连忙让小丫鬟备好热茶和手炉,迎了上来:“姑娘出去这半日,冻坏了罢。”
却见杜月芷性质不高,手炉也不要,茶也不喝,让琳琅准备笔墨纸砚。琳琅准备好了,正要沾水研墨,杜月芷抱着猫走过来道:“你搁在那儿吧,我自己研。”
琳琅住了手,杜月芷将猫放在桌子上,两指拈住香墨,蘸了水,在墨盒里轻轻画圈。雪儿在她这里吃得好穿的暖,如今已经成了一只肥猫,胖乎乎卧在桌子上,长长的猫尾巴从桌子上垂下来,时不时动一动,尾巴尖儿如雪,很可爱。
琳琅抱住雪儿,轻轻挠着它的脑袋和耳朵,雪儿舒服地打了个哈欠,露出雪白的尖牙,嫩嫩的小爪子张开,又翻了个身。琳琅见杜月芷研好墨,选了半天笔,又铺好了信纸,拿镇纸镇住,人却站了半天,也不下笔。
琳琅问道:“姑娘这是为谁写信呢?”
杜月芷想得怔住了,无意回答道:“一个朋友。”
“既是朋友,为何不动笔呢?”
“他出了远门,而我没有他的地址。”杜月芷又是一阵心塞。他走了这么久,一封信也没回来过,不知道她担心,想是一点也不在乎她。男人就是这样,在跟前的时候,嘘寒问暖,一到真的动了心,他便彻底消失不见,教你抓心挠肺的疼。
“您很想他吗?”
杜月芷一愣,她想他吗?她怎么会不想他。可是想了有什么用,他似乎隔着千山万水,朦朦胧胧的,一会儿近,一会儿远。他在时,她总不会轻易想起他,习惯了他在身后作为依靠。他不在时,满世界都是他的影子,却轻易见不得了,心被猫儿抓一样也看不到了。
杜月芷执笔站着,出了神,浓墨在笔尖凝聚成豆大的一滴墨水,滴在纸上,墨迅速氤氲开来。
她的心也跟着氤氲开来。
“姑娘写吧,只要有心,您的朋友总是看得到的。”琳琅看着那滴墨,眼中涌出笑意,柔身劝道。
杜月芷将笔放在砚台上,道:“你这会儿还耍机灵,怎知我那朋友收的到呢,白说话哄我罢了。”琳琅也不反驳,为她换了一张干净的纸,又重新蘸了笔,巴巴备好了,杜月芷不写却不成了。于是真的写了封信,无非就是问问寒暖,吃食如何,进程如何,以及都转盐运使被参一事……
末了才别别扭扭再加一句:“春暖袭人,陌上花开,思君早日归京,切切勿忘。芷拜上。”
她吹干墨沫,再看了几遍,脸蓦地一红,默默提笔将最后两句抹去,在房中独自走了几圈。随后将信折了起来,拿蜡印封住,压在书里,又将书放入闺房绣床的最深处,日日枕着睡觉。
她知道信寄不出去,只是提笔写下忧思,以期慰借。殊不知,隔了几日,那信就被人掉了包,有人骑马日夜兼程,将信送往西丹,三日后便到了夏侯干手中。
据称跟在夏侯干身旁的亲侍回忆,九殿下收到信,竟不忍一下读完,读完上半张,回味一个月,再读下半张,再回味一个月。看至最后,扼腕叹息,大有无可奈何之状。
亲侍大着胆子觑眼,分明只看到一团乌黑的抹涂痕迹,并无字,私下忖度良久,不解其意。
他们又怎懂得夏侯干的可惜。他夜间盯着那涂掉的字迹,一次次在脑中想着杜月芷会写什么。其实很容易猜想,照她的性子,无非是让他小心为上,不要多起争端……
不知为何,夏侯干竟从信中读出了她的想念,她明知道信寄不出去,却神思难耐,寄托己心于纸笔,难能可贵。每每阅之,便在飞雪天气中感觉格外暖心。
正是这封偷来的信,让夏侯干下定决心,务必要拿下西丹王,令他臣服!
夏侯干出使西丹数月,不曾住进过宫殿,只在外面安营扎寨。
西丹民风彪悍,兵力强盛,虽身为附属国,却时时有威慑大郯之举。西丹王封王以来,在冬月有两次大型马骑兵逼近守关的举动,震惊朝野。怀帝派夏侯干出使,除了带去大量布匹丝帛,金银瓷器,粮食白面等,也带去了十几名有识之士,以期西丹新朝能够委以重任,协助西丹国事。
此次出使,一则祝贺新西丹王,二则安抚西丹常年居于野莽苦寒之地,需要出重金向大郯购买粮食布匹等物;三则在西丹安插眼线,以免其生出造反之心而不能及时得知。
新封的西丹王分外年轻,丰神俊朗,剑眉入鬓,披着白狼王袍倚在王座上,腰间露出一角精美的弯刀刀鞘。如果忽略脸上深深的箭伤,堪堪算的上美男子。
最初,一切都非常顺利,他们带去的东西,西丹王悉数收下,命人好好接待使者们,并大设宴席为他们接风洗尘。只不过上上来的大菜,全是生肉。
刚杀的小羊羔切成片状,薄薄的血肉,脉搏还在微弱的跳动,丝丝缕缕的血从断脉流出,触目惊心。刚去腥的寒鱼,刚敲碎的雪鼠脑袋,用银狐皮保温的胡辣汤,整个连毛带皮烧出来的锦鸡……
不少人都吐了,面青气弱,唯独夏侯干脸色微动,兀自端坐。
闲闲把玩着腰刀的西丹王,满意地看着使者们的反应,最后目光落在夏侯干身上,声音狡黠低沉:“九皇子何不享用这饕餮大餐?”
夏侯干温润如玉,道:“……”
作者有话要说: 刚小天使说月末了,唔,是到月末了呢
既然如此,不如加更庆祝吧~
晚上有加更~
第105章 毒针
“大郯太/祖亦是马背上久经沙场的骁将, 风餐露宿,茹毛饮血打下夏侯氏江山。他曾对臣下慨叹, 外表的凶猛并不能使他在战场活命, 炫耀恐吓也并不能使百姓信服,文乃国之根本, 武乃国之柱梁, 尚武不崇文, 德行不端,国必衰之。西丹王您贵为一国之主, 我相信您必定不会故意以此血肉之物来试探吾等, 若想使人服, 必是心服口服。”
夏侯干说到最后,声音响亮, 脸上虽然挂着温润的笑, 然而目光隐隐含有不可被犯的凛然之意,周围人噤若寒蝉,目光在他和西丹王之间转来转去。
火把熊熊燃烧, 大账外传来骑兵的嘹亮歌声,马蹄阵阵, 大账被震得微微动荡。
夏侯干动也不动。
西丹王古铜色的脸蒙上一层冷意, 连刀疤都变得可怖起来。
他确实有用血肉之物来吓唬这群从富庶大国来得尊贵玩意儿。看看他们,一盘生切羊羔肉就把他们吓得面色苍白,几乎如同见了鬼。他的部下们生嚼了几块生肉,几个书生模样的更是快要翻了白眼晕过去。大郯就派了这么个微弱的使团, 如果不是羞辱西丹,那么必然就是这些人太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