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便看不惯薛荣,讽笑道:“这话你就说错了。泰安郡主亲口说的是个弟弟,难道有假?薛荣,我看你还能神气!”
那族兄尴尬一笑,不再言语。
薛荣丢魂落魄地回了陈国公府,他院子里的新换来的嬷嬷正苦找不到他,见了人,连忙拉着要去丹枫院,“荣哥儿可不要闹气。到底身份摆在这儿。太太对您已经够好了,可千万不知了好歹。瞧瞧这衣料。咱快些去给太太道喜,太太一喜,没准儿奴婢们也能得些赏赐。”
薛荣气红了眼,八岁多大的男孩手劲儿不大,睁不开那婆子的手,被强行拉着到了丹枫院。
梁姨娘难得一身藕粉的鲜嫩裙子,同孙姨娘跪在垫子上,给坐在榻上的宋氏磕头贺喜,饶是宋氏再厌恶梁姨娘,为了自己腹中孩子的喜气,也冷眼让人拿了两个红封给了她们,连被奶娘抱着行礼的四姑娘薛令芝都得了一个红封。
“给太太请安,给郡主娘娘请安。奴婢带着大少爷来给太太道喜了。”婆子欢天喜地地说着,将身后的薛荣往前推了推。
薛荣哽着嗓子贺完喜,一群人才貌似是欢欢喜喜地散去。薛令蓁偎在宋氏的怀里,借机便伸手摸了摸宋氏的肚子,探出一缕异能来,心中千般祈祷,但愿这孩子可真是个男孩。
果真!感知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薛令蓁眉梢带上喜色,对宋氏笑道:“阿娘这下子可放心了。我昨夜有所感梦,正梦见了阿娘腹里是个白白胖胖的弟弟。”
宋氏欢喜道:“那就如意了。”
云氏见状,手中的动作稍稍慢了下来,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薛令蓁见了,暗道云氏在京中久不出门,即使有自己的宽解,也难免心情有时沉闷,过些时日,还是要宋定疆陪着她出去走走,散散心才好。
那厢见宋氏面露几分疲乏,两个姨娘也都出去了,薛荣就立刻被嬷嬷拉出了丹枫院,待回到了薛荣的院子,还没走几步,薛荣一言不发,却趁其不备,伸手将她狠狠推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撞得个头破血流,没多久就没了气息。
薛荣喘了喘粗气,这才清醒过来,望着自己的手,吓得说不出话来。正巧此时梁姨娘偷偷跑了出来见儿子,也是一吓。
这些日子忙着太子丧仪,又因昌国公府修缮完毕,云氏和宋定疆忙着收拾,竟给了梁姨娘与薛荣不少见面的机会。
梁姨娘手里沾过人血,慌乱几下,倒是镇定下来,就叫来了自己院子里的心腹丫鬟,将人先收拾了去。倒是他们幸运,这嬷嬷无子无女,守寡多年,死了,也没个亲戚追究。
薛荣这才找到了主心骨,对梁姨娘哭道:“姨娘,若真让嫡子出生了,我可怎么办?”
梁姨娘柔顺的面容突然多了几分狠厉,将一个药方递给了薛荣,道“你哭什么?妇人生产时,必是场面慌乱。宋氏那时体弱,你这几日在外行走时,寻来这些药,届时,我想个法子,让宋氏早产,这一碗汤药下去,必然是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若非实在没了可用的人手,梁姨娘也不会让年岁还小的儿子插手。一想起那薛家二房,当年借自己沾了不少的好处,可而后自己落魄了,竟也不管不顾了。
薛荣有些惧怕她,捏着手里的药方纸张,还有些颤抖,可一想起日后嫡子没了自己的尊贵地位,又坚定地将药方收好,装进了贴身的荷包里。“姨娘交代的事,我定会办妥。只是这府里面姨娘可要算计好。”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话,梁姨娘这才离去,薛荣藏好了荷包,这可是他最后的指望了。
二人皆是没瞧见,那在厢房屋后面洒扫的小丫鬟听了这话,眼底里的精光一闪而过,躲到了厢房的侧门角落里,见薛荣也走了回了自己房中,这才悄悄溜了出来,紧张得出了一后背的汗。
“阿姐,等回来舅舅闲了下来,不如咱们陪着舅母去清波台去看莲花?”
薛令蓁盘腿坐在榻上的一边,踢掉了脚上的尖尖绣鞋,罗袜微微掉了些,露出皎白的一截脚踝,她身子一缩,一双小脚丫就缩回了散开的莲纹裙摆里。
坐在对面空余位置的薛令芳穿着翡翠色的褙子,衬得皮肤白净,发髻上的一支珍珠流苏琉璃钗子随着她的动作,流苏也上下左右的摇曳。她颔首看着绣花样的册子,闻言,忍不住转头瞥了薛令蓁一眼,不知为何,最近这段时间,她这个妹妹的心情出奇地好,说话办事,嘴角都带着丝笑意,让人瞧了也觉得心头明媚起来。
薛令芳微微一笑,露出娴静美好的侧脸,“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薛令蓁道:“舅母入京多时,虽和舅舅恩爱,日日也有我们陪伴,可我瞧得出,她还是有些闷闷的。正好也出去看看清波台的风景。今年年初,那里不是新修了一次嘛。”
薛令芳放下花样儿册子,正欲说些什么,双喜守在门外,忽然就掀起了帘子进来。
“姑娘,郡主,大少爷院子里纤云来了。”
薛令芳神色一顿,眉眼冷凝出淡淡的冷意。
薛令蓁一时也想不起这个叫纤云的丫鬟是薛荣身边的哪个,便疑惑地问道:“阿姐,薛荣院子里丫鬟到你这里干什么?”
薛令芳浅浅一笑一边命人叫了纤云进来,一边对薛令蓁笑着解释道:“有人想跟着薛荣富贵荣华,而自然就有人怕被薛荣和梁姨娘的大胆行为牵连。纤云早来投了诚,自此便替我看着薛荣的一举一动。”
“此时她前来,想必是梁姨娘与薛荣终于忍得迫不及待了,有些动作了。”
薛令蓁还真没有想到,薛令芳在忙着自己嫁妆的同时,还能抽了时间去管理此事。
说话间,双喜已经从门外带来的一个身材瘦小,容貌清秀,穿着一身蓝绿的比甲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内,立刻向薛令芳和薛令蓁行了礼,而后便站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垂着脑袋,一点也不敢乱瞥。
“说罢,可是薛荣有什么举动?”薛令芳冷声道,手不禁捏紧了衣裳的一角。
纤云利索地回道:“奴婢瞧见梁姨娘给了荣少爷一张药方子,说让荣少爷备齐了药材,她自会想主意让太太早产,届时借着场面一混乱,拿着这碗汤药给太太喝下,太太和小少爷也都活不了了。”
纤云的话不知道是勾起了薛令芳什么痛苦的回忆,面色微微苍白,身子有些颤抖。
薛令蓁皱了皱眉,看着薛令芳的反应,难道薛令芳前世的宋氏就是因为在生产时而被梁姨娘下药害死的?那岂不是前世并没有自己这个人?她细细琢磨了梁姨娘的计谋。
梁姨娘心狠胆大,虽有几分小聪明,但自幼是在破落的商户家中长大,见识不多,也只能想到这些害人子嗣的手段了。
细细论起来,她的计谋可谓是漏洞百出。就算薛令芳前世的时候因宋家遭难,宋氏被禁足,可薛林府里只有她一个生了子嗣的姨娘,当时手中还拿着掌家权,一旦宋氏有了不测,可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生了庶长子的梁姨娘以及过继不成而暗恨的薛家二房。可最后看着薛令芳的反应,前世的这件事也怕是只被当成了一次简单的难产事故处理了。
这明显便是薛林故意纵容,事后又包庇的结果!依着薛林那般自私的性子,怕被宋氏和她腹中那时被当做克星的孩子牵连,那时没了自己出手,梁姨娘得逞,他正好驱除了心腹大患,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细究,甚至还会帮着梁姨娘遮掩。
如今这梁姨娘也是故技重施了。
第49章
薛令芳坐在榻上,暖暖的阳光透过窗口照射进来,明明是让人觉得温暖和煦的,可她却只觉得,手脚顺着筋脉,传来一股冷意。前世母亲和妹妹的一尸两命是否就是同样的手段、同样的药方子害得呢?
心底里猛然升起了一股子仇恨,她修得尖尖的指甲不知不觉掐进了柔嫩的掌心,握在手心里的白底的绢帕染上了点点红梅似的血点,可面上还是冷淡的一丝笑意。
屋子里静悄悄的,多余的丫鬟被赶了出去,只有来禀话的纤云和双喜垂着脑袋立在一侧,感觉到了什么,一点儿的动静也不肯发出。唯独薛令蓁抬起手臂理了理脸侧的碎发,皎白腕子上的鱼戏莲花纹缠丝玉镯与小叶紫檀佛珠轻轻地碰撞,方才发出一丝清脆的声响。
双喜不禁担忧地望着薛令芳,她听到了这一声清越的木与玉的撞击声,似是才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素白纤弱的右手握紧了双喜的手。
“姑娘,您的手!”双喜看到她手心里的伤痕,小声地惊呼一声,心疼地抽出自己掖在衣襟处的干净绢帕,将薛令芳的手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