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两人齐声大笑,好似峥嵘年少。
1944年,共|产党领导的敌后军民在华北、华中、华南地区,对日伪军普遍发起局部反攻。
与此同时,国民党正面战场出现了大溃败的局面,先后丧失了河南、湖南等省的大部分和贵州省的一部分。日军为了巩固后方暂停前线进攻重点扫荡占领区,打击抗日武装根据地。
落旌带领着医疗队随大部队一同转移到山上,日常衣食只能靠山下的联络员运送上来,经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晚上山上冷得紧她便和燕儿豆包两个孩子还有莫大娘挤在一块睡觉。君闲心疼她,劝说道:“阿姐,要不你下山去。我给你找一户人家,跟苏婉他们一样做联络员。”
手里握着诺尔曼留下的笔记,落旌朝君闲柔柔地笑了笑:“医疗队要跟着部队一起走,你们走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只有这样才能减少伤员的痛苦和死亡率。我跟苏婉不一样,她身子弱又需要照顾栓子,山上的条件我们大人承受得了,栓子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又怎么受得了。”
落旌摆弄着放在阳光下晒着的药草:“战地缺少药材,可是这山里却有草药。采药虽然辛苦,可也比在鬼子眼皮底下活动来的安全。所以阿弟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受苦。哦对了,我那里还有一些银元你拿去吧,就在那个藤箱里,下次苏婉他们再来送东西的时候你让他们交给村里的百姓。百姓给我们筹集物资,总不能白白拿人家的东西。”
君闲捏着拳头,眼神微微晃着:“阿姐,我还没有没用到让你拿钱来补贴。”
落旌不在意地说道:“我们是姐弟,是骨肉至亲的姐弟。这些钱财,是袁寒云送我的,只不过我曾经准备用来给你讨媳妇用,不过现在看来,你倒是很喜欢燕儿那个丫头,而燕儿也很喜欢你。等小姑娘长大嫁人,总还是要年头的。”
君闲脸上一红,摆着手:“阿姐你在乱说些什么!你没嫁人,我绝不娶妻。”
闻言,落旌手上动作一顿,眉目轻触——嫁人。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情,她也许早就嫁人了。在她最好看的年纪里。
君闲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落旌的神情,他张了张嘴可是半响还是欲言又止。
“不好了!不好了!”
负责放哨的一个侦察兵跑到营地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鬼子来扫荡说找不出人就杀村民,嫂子还有栓子为了保护村民被鬼子带走了!”
落旌手上的药草掉落在地上,她睁大眼不敢置信:“什么?!”
那个侦察兵的声音把大家伙引过来,众人都觉得这一次凶多吉少。其中一个连的连长摇头说道:“鬼子恐怕会威逼苏婉同志让她带着他们来找这里,我觉得现在咱们应该马上撤退!”
君闲环视了众人一圈,沉下脸厉声问道:“福顺呢,他跑去哪儿了?”
“报告参谋长!我看见三排排长刚才下山了!”顿了顿,那个士兵补充道,“还带着枪!”
君闲气得骂了一句,当机立断地说道:“三排的人马上集合跟我下山去找他!他一定是去找鬼子的老窝去救苏婉母子了!他一个人怎么去救人,分明去送死!老高你带着剩下的大部队马上转移,务必保证留存实力。”说罢,他便带着分出来的三排的人直奔下山。
剩下的人都连忙去收拾各自的行李,而落旌怔怔地杵在原地,浑身发冷。豆包拖住她,焦急地打着手语,让她快准备离开了。而燕儿也跑过来拉住落旌的袖子,说道:“姐姐,时间紧急,咱们快收拾行李吧。”
叶部长凝重地拍了拍落旌的肩膀:“别想了,这都是命。人各有命。”
“……会死吗?”落旌嗓音颤抖着问道。苏婉的丈夫是新四军的排长,她不仅是共|产党人还是护士班的队长,这样的身份被抓住无异于羊入虎口。
叶部长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听过太多这样的噩耗,而大家都知道苏婉面临的会是怎样非人的折磨,轻易死去都是一种奢望。但是他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落旌,不忍拆穿:“也许福顺能救出母子俩也说不定呢。”
眼前人影逐渐模糊起来,来来往往。
天是铅白的颜色,凌冽的寒风吹得人的皮肤生生的撕裂般的疼痛。
落旌只觉得自己仿佛是离群的鸟,被卷进狂风暴雨之中。而从前一同飞跃山川河流的同伴,一直在不停地往前飞,飞向未知的远方,徒留她一个人在漩涡中挣扎彷徨。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科普:
1.约瑟夫·史迪威,他应该是缅甸战役的总指挥,而且曾经向蒋递交中国军事制度改革的建议,建议大家自己去百度这个人,不过在这里我要拍黑板的是:之所以文中说他中文说得颠三倒四而不是噼里啪啦一顿英语砸过来,是因为史迪威将军真的学习过汉语并且在中国呆了许久。
2.缅甸战役中关于‘坑杀降兵’这件事情,也建议大家自己百度,因为说法众说纷纭,有不同版本。之所以会选择在小说中描写,是因为我实在是太喜欢这版本了。
其实,我是从两个方面来写当年的人们对待日本战俘的态度,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感想?
☆、第70章 chapter.70山呼怒吼
当整支部队马不停蹄地转移到了另一座山头后,天已经完全黑了。沉沉的夜幕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过了一天一夜, 君闲终于带着人回来了,而福顺是整个人晕着被他扛回来的。
君闲把他放在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 让所有人出去只他一个人守着福顺。被带出去的三排所有人被君闲下了命令,谁也不准透露一丝口风, 更不准擅自提起山下的事情。
众人一头雾水, 但是都明白,这一趟回来, 只能说明苏婉母子已经遇害了。落旌坐在炕上,怔怔地看着摊放在桌子上的诺尔曼笔记, 眼泪毫无知觉地往下流着,而上面的纸张已经被泪水氤氲斑驳成一片, 把字迹都弄得模糊不堪。
“你来做什么!”
一直守在门口的燕儿跳起来, 对着门外局促不安的田川结衣叫道,“我们不会和日本人玩,也不会和你说话!”豆包也堵在门口, 两人目光恨恨地盯着穿着和服裙子的日本女孩, 像是两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幼兽。
谁说孩子不懂仇恨, 他们还那么小,可是心里就已经被战争埋下仇恨的种子, 在大人的不知不觉中,仇恨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他们心灵的土壤中,无法抹去。
莫大娘正在垂泪, 嘴里念叨着哀叹着苏婉和栓子。她是一个对孩子那么宽容善良的老人,可这一次,她对那个忐忑不安地杵在门外的日本女孩选择了冷漠旁观。
落旌用力抆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将笔记缓缓合上。她起身走到燕儿和豆包面前对他们说道:“燕儿,豆包你们到莫大娘身边去,她正难过,你们陪她说说话让她不要太难过。”燕儿从不反驳落旌的话,只好凶巴巴地朝结衣办了一个鬼脸,便拉着豆包就去了莫大娘的身边。
落旌静静地看着站在门口委屈地抱着自己木偶娃娃的女孩,半响女子缓缓吐出一口气,用日语对结衣低声说道:“马上就要天黑了,你这样贸贸然跑出来,你的母亲会担心你的……趁着其他人还没有注意到你,赶快回去吧。”
没想到,田川结衣更加用力地抱着自己的娃娃,她憋着哭音,仰着小小的脑袋望着落旌,小心翼翼地求证道:“我听母亲说,那个喂我喝药的阿姨,她……死了。”母亲说这里的人们只会更加讨厌他们,所以她是偷偷溜出来的,因为她不相信那个笑起来温柔又好看的阿姨会死去。
君闲下令不准人提起这件事情,所有人心里都难过着,可嘴里不说,因为他们都知道,最伤心的那个人,此刻躺在病床上还没醒过来。
可这一句话,由被苏婉救过的日本孩子嘴里说出来,简直像一个天大的讽刺。
落旌如鲠在喉,她撑着一口气微笑着,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对一个无辜的孩子说出这样残忍的话:“对,她死了。她就死在日本人手里,就死在了你的亲人手里。”
结衣怀抱里的娃娃是永远微笑的表情,可那一刻,落旌感觉到那个和服娃娃正在伤心地哭泣着。女孩仰着头怔怔地望着落旌,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双黑黑亮亮的眼睛里包着一层水光,嘴巴狠狠瘪着似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然而,落旌蹲下来双手轻握住结衣的肩膀,一双杏眼认真地盯着结衣,而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结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国家要来侵略我们的国家,为什么你的亲人要屠戮我们的亲人?你知不知道,苏婉今年才二十三岁,她的孩子还不到两岁,而她的丈夫唯一的心愿不过就是他们母子平安!……难道日本人就没有父母妻子孩子?日本人在这片土地上欠下的人命,不怕终有一天,你们自己遭到报应吗?!”
百合子曾经说过,落旌说话时眼睛里有火光,轻易能灼伤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