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不着痕迹地掂了掂,面上的喜意更加浓郁:“殿下您客气了,陛下的意思便是给您沾沾喜气, 奴婢将话传到,这便告退了。”
魏元音连忙遣露白出去将人送一送。
“殿下!”露白刚刚将宫人送走, 回来就看到魏元音面色苍白地瘫在贵妃榻上,而月白正为她抆着那豆大的汗珠, 不过片刻,衣裳上头竟然都印出了湿痕。
“您这是怎么了?”她慌张地寻了些温水,“我这就去传太医。”
“不必。”魏元音无力地摇摇头,又是苦笑,“我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是了,刚刚下定决心将此事揭开,长痛不如短痛,皇后竟然怀有身孕,莫要说那是父皇的孩子,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母亲背上了谋逆大罪,这一生都该如何。
徐慧毒害殷承晖罪有应得,可孩子却是无辜的,更何况又是父皇的亲子,她如何忍心给他当头棒喝。
她单手扶住额头,心思烦乱。
“殿下,先用晚膳吧。”露白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小姐,却觉得果真还是赵郡好,在赵郡之时便没有哪一个会让小姐有这样的烦忧。
“我只是害怕。”魏元音看着茭白和露白端上来的餐点却没什么胃口。
她害怕她这样一条路走下去,原本就为数不多的亲缘会更加淡薄。爹娘具不在,是父皇义无反顾拉扯她哄着她成人,她如今做下这般的事情,父皇当真日后会对她毫无芥蒂?
魏元音一星半点地都猜不到,只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赘得她生疼。
马力眼瞅着祁安公主坐立难安,饭也吃不下,比茭白几个侍女还要焦急一百倍,不停地看着窗子外面,只想着自己递出去的飞鸽传书王爷何时才能看到。
祁安公主但凡有一丁点的闪失,他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这茶不思饭不想的状态了!
他恨不得自己飞下去给公主殿下宽心,告诉她想做啥放心大胆去做,左右后头还有他家王爷再兜着!
恰在此时,一道黑色闪电骤然划破暮色,直直飞向魏元音的窗子,悄无声息地落在窗沿之上。魏元音眉心微跳,似有所感地看向窗户,几乎瞬间就认出这是殷予饲养的苍鹰。
魏元音微抿唇角,起身向窗子走去。
“殿下!这鹰凶狠的很,切莫让它伤了你!”露白瞬间惊呼。
“无妨。”魏元音摆手,“这是摄政王送来信儿了。”
她从荷包中掏出几枚肉粒置于窗台之上,便见苍鹰垂头叼啄起来,随着修长的脖颈一点一点地延伸,绑在腿上的信筒也在翅膀下露了出来。
魏元音信手取下,一张纸条缓缓在掌心展开。
上面不过丰神俊朗的寥寥四字:“宽心,我在。”
魏元音眨了眨眼睛,字条上的‘我’字霎时被晕染开来变得模糊不清,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才发觉到一片湿意。
“殿下。”茭白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给魏元音递了帕子,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家小姐哭过了。
早些时候,嬉嬉笑笑仿佛就能把事情囵囤过去,而后来,又一步思三丈,坚强的很,竟不知摄政王说了什么,让小姐生生落了泪。
“我没事。”魏元音捏着帕子抆拭了下眼角,随即将纸条上的水渍慢慢吸干,虽然墨迹已经被晕染成一坨,她还是小心的将纸条抹平,夹在了自己的书本里。
她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心情:“用膳。”
左右都是不太平,她又有何惧?无愧于心便是!
“明日且有一场硬仗要打。”魏元音的筷子顿了顿,骤然道,“对了,白日桃花的来源查出来了没?”
藏在暗处的马力顿时就是一身冷汗,他就是多事!怕祁安公主心思重,特意从隔壁撸了桃花过来制造些意趣给公主宽心,却没想反而给公主殿下添了疑。
“不曾。”茭白应道。
魏元音看了一眼不急飞走的苍鹰,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那便算了。”
也不知为何,魏元音这一觉倒是睡得反而是几日以来最安稳的时候,心中隐隐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便觉得踏实了很多。
夜深人静,远在皇城外的一处陋宅里,一道端正风雅的身影立在窗前。
“都安排下去了?”语气中竟然还带了几分叹息。
“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干巴巴地应下一声。
“起风了。”人影摇摇头,似是有无尽的感慨,“要怪,就怪她自己不该回盛安吧,偏偏淌进这一摊浑水。”
“倘若她知道那件事……不怕她不肯帮咱们,您这样做……”
“你错了。”人影轻声否认,“摄政王必须倒台。”
“是。”
“且让我看看……摄政王还会如何护她吧。”
黑暗之中的随从逐渐隐去,连人影也开始静默地望向皇城的方向,一切,都走向未知。
四月初一,风和日丽。
魏元音将将睁开眼便问起时辰来。
她慢条斯理地将调羹在一碗血燕窝中慢慢搅动,心思却没有放在面前满桌的吃食上面。
“殿下这是怎么了?”茭白忍不住和露白悄声细语,“从一大早就心不在焉的。”
露白却是摇头:“兴许是要有什么事。”
“昨日陛下便劝殿下去同敬询太子妃求情,莫不是那边许了,殿下在等着从这寿安宫出去?”
“这里面的意思岂是你我可以揣摩的。”露白示意茭白不要再说,干脆又将咸菜往魏元音面前递了一碟,撤下燕窝,呈上巴掌大的一碗熬出油皮来的浓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