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如今母亲无靠,一个嫂子李纨,寡居刻板又无才,唯一一个同父亲妹子探春倒是机敏,却是稚|嫩|女儿,能力不能出于后宅。
是故,元春心里越发倚重迎春这个妹妹了。而今,迎春伴驾碧云寺已然不能反悔,元春也只有细细叮嘱迎春几句,左不过小心无大错,万别因为日日相处就失了分寸,到底不是自家骨肉,有好有歹好商量,各自小心谨慎云云。
迎春忙不迭应承,元春这才罢了。
随即,又拉着迎春细细询问,既然伴驾,东西要准备妥当些,各色毛皮大衣服可齐备啦,叫迎春缺少什么直管开口。然后,又把自己几次伴驾碧云寺的经历说了,太后娘娘茹素念经,不沾荤腥,饮食里头便离不开各种蛋羹与牛乳羊乳辅佐,又把自己所知道太后娘娘饮食习俗告知迎春,嘱咐她且看且研习,不要逞强。
太后娘娘的身子,那是社稷大事,万别逞强强出头。
元春左不过饭后消食儿,心里也眷恋迎春,一直拉着迎春玉指,絮絮叨叨,直到元春自个说的困倦了,这才放了迎春回宫去了。
一路之上,綉橘司棋悄悄议论:“贵妃娘娘越来越爱黏糊咱们家娘娘呢?”
杜若跟綉橘司棋不同,虽然迎春信任她,有些事情綉橘们敢做,她不敢插嘴,却是心中甚是感慨,想当初,后宫之中有谁不怕坤宁宫贾女史呢,生恐一个不好挨着她的眼睛,如今的贵妃娘娘,身上锐气已然褪尽了。
迎春并不知道身后几个心腹各自心怀,却在想着元春那个特别大的肚子,今日一见,迎春似乎觉得元春面容似乎也圆乎一圈,不免心中有些犯疑,倒底是元春本体胖了还是孩子大呢?
论理,元春已经接受了迎春做瘦身孕妇建议,且一项饮食清淡,不应该再出问题才是。
不过,孕妇怀孕之后,倒地是个什么情景,迎春也不甚了解,难道元春这是随胎胖么?
再有,元春的肚子跟腰身,似乎长得特别快。迎春有意观察了下,元春五个月的肚子似乎快要赶上储秀宫钟才人七个月的肚子了。
这种样子对头么?
无论从感情来说,还是从家族利益上头论,或者从迎春自己利益出发,元春这一胎最好不要出问题才好。
否则,不论其他,元春自己,很有可能走回老路上去。
迎春因为身怀许多秘密,一旦想事儿就会天马行空,了无睡意。直挨到四更天气,迎春已然没有睡意,这才再次点起了安息香,将自己寝宫守夜宫女悉数放到了,这才进了空间。
如今,迎春采取了锦鲤建议,另外挖了一丈方圆的洗浴池,从灵湖水面下一尺处埋下陶瓷水管引水,可泡澡,可淋浴,十分方面。
今日,迎春了无睡意,采用泡澡。很快的,灵泉滋润功效就出来了,迎春有了睡意,待要进入茅屋安睡,却见锦鲤一道红光闪身而出:“锦鲤拜见主子,主子有事儿请吩咐!”
迎春今日无暇睬他,明日事情更多,这一年闰月,没有三十除夕夜,后日二十九就是除夕了,兼之,此刻,迎春刚巧有了睡意,所以,迎春不准备在听话唠仙子絮叨磨牙,挥挥手:“我无事儿,各自安歇吧!”
锦鲤咯咯一笑:“可是,主人啊,属下前程连着主人命运,你这里不安静折腾起来,属下也不能静心修炼,且属下能够替主人解惑呢,主子不想听么?”
迎春顿时睡意消了大半,强忍着又打个哈欠:“解惑?”
锦鲤道:“方才主人一进来,属下已经掐算出来主人担忧,贤贵妃肚子是有问题。”
迎春一点睡意全部吓飞了:“什么问题?”
锦鲤笑道:“其实有主人在,根本不是问题,一个是贤贵妃肚子里有了一双女胎,第二个是,贵妃娘娘偏爱甜食,皇后娘娘希望贵妃娘娘产下强健皇子,十分关怀体贴贵妃娘娘,命令御膳房给贵妃娘娘配送大量牛乳,所以,自从腊月开始,贵妃娘娘每晚都有加餐,不是蜂蜜奶酪,就是蜂蜜牛乳萨琪玛,再有蜂蜜燕麦粥这些。”
迎春听着这些东西似乎都是好东西,却听锦鲤说话强调有些奇怪,因问:“这些东西有问题么?”
锦鲤笑道:“吃得少的话对身体有益啊,只是贵妃每晚皆是两斤左右食量,只怕是不大好了,孩子长得太大,贵妃娘娘会很幸苦了,弄不好,一尸两命,不,贵妃娘娘一身三命!”
迎春闻言愕然,皇后这般,倒地什么心肠?
再有元春,已然答应了自己,要清淡饮食,方便生产,胎儿肥硕的恶果自己已经给她掰开揉碎了,怎么又这般不知道忌讳了?
迎春脑海中似乎有一道凛冽滑过,却有不敢相信那件事情是真的。
翌日,迎春大清早到了承干宫,招了抱琴问话:“贵妃娘娘最近食谱可有调剂?营养跟得上么?”
抱琴见迎春陡然问起这个,面色一滞。
迎春一早就注意着她的神色,故而,抱琴面容瞬间僵硬,没有逃过迎春眼眸,顿时心里一沉,冲着呆愣抱琴一挑眉:“嗯?食谱呢,拿来给我瞧瞧看!”
抱琴不敢拒绝,犹豫着递上承干宫饮食着录。
迎春慢慢的翻到饮食着录一页,仔仔细细瞧着,牛乳,面食,各种稀粥,各色青菜水果,都是迎春之前问询过最有经验妇科金手所拟定。慢慢看着,研究着,迎春忽然看出毛病来了,元春的饮食食谱宵夜一拦记载,跟锦鲤所言差之甚远。
宵夜写着:蜂蜜奶酪一品,蜂蜜牛乳萨其马一品。却没写上这一品倒是多少分量。
迎春指着一品二字问道:“一品是多少?一碟,一块,还是一小碗?”
抱琴嘴角一抽:“回充媛娘娘,就是奶酪一碟儿,萨其马一碟儿,若是燕麦粥,也是一碟儿。这些都是娘娘喜爱口味儿,指定奴奴们奉上的夜宵。”
“哦!”
随即,迎春蹙眉,瞧了抱琴一眼,不动声色言道:“你虽然不是家生子儿,却是自小跟着娘娘,娘娘如今身子贵重,要格外当心,天家龙脉,不可轻忽,否则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抱琴把脸一白,躬身道:“是,奴家记下了。”
抱琴从姿态到神情,到说话语气,无不拘谨慌乱,迎春怎么看,怎么觉得抱琴有问题,遂又道:“别以为我是危言耸听,可知道周美人,张宝林跟皇长子妃当天跟着伺候人的下场么?一体杖毙!”
抱琴吓得退杆子一软就跪下了:“奴奴必定会尽心伺候贵妃,必定不会疏忽!”
迎春依旧面色如水:“好,起来说话,嗯,你方才说,你们娘娘每晚宵夜一碟儿奶酪,蘸着蜂蜜食用?还有这燕窝,也是熬了冰糖一起使用?”
抱琴嘴唇哆嗦起来:“是!”
迎春眼眸蓦地一冷:“我怎么记得小王太医曾经特特打听过,孕妇晚餐不宜多食用甜食,我也特特吩咐过你,怎么这晚餐除了蜂蜜就是冰糖呢?竟是种种不离糖分?”
抱琴吓得就跪下了:“回,回,回,回禀充媛娘娘,并非奴奴,乃是咱们娘娘喜欢甜食,充媛娘娘您又道不宜进食,娘娘每日馋得很,奴奴看着心里不落忍。那日奴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回话,期间想起这事儿来,遂跟崔嬷嬷说起这孕妇可否食用甜食的事情。
“却是皇后娘娘慎重,当时就特特使人传招了太医院一位白胡子老太医前来给奴奴分说,说是咱们这些忌讳啊,都是民间谬误,但凡有营养的东西,无不都是孕妇良药。”
“太医又说道,充媛娘娘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懂得妇人的事情,还说奴奴才是娘娘身边最为亲近之人,要知道为娘娘着想。
“老太医还有些愤愤然,说是自古来没听说过叫孕妇减肥的,从来只有夸赞孕妇孩子长得白胖富态,什么瘦身才会健康简直是无稽之谈。
”奴奴当时就被弄得有些糊涂了,回来后,就慢慢给娘娘改变饮食,娘娘吃的喜欢,身子越发白胖红润,奴奴就觉得,只怕老太医之言才是正经安胎法子呢。”
迎春闻言冷笑:“是不是有人还对你说,娘娘我是大房的人,你们娘娘是二房的,所以,你们娘娘封了贵妃,我这个正经侯门千金不高兴了,所以才花言巧语撺掇你们娘娘,实则,就是刻薄你们娘娘?”
抱琴吓得只磕头:“充媛娘娘,奴奴从没这般想过,奴奴可以发誓!”
迎春正准备教训她几句,却听见元春寝宫有了响动,遂一瞪眼,言道:“这事儿容后再说,不许告知你们娘娘,也不能让你们娘娘看出什么端倪来,若是泄露半点,影响到你们娘娘身孕,你也知道我如今本事!”
迎春言罢冷冷瞅着抱琴,似乎再看一根草儿,一根柳条,伸手就能把她掐断一般。
抱琴浑身一个颤微,忙着跪地起誓:“奴婢发誓,若是泄露消息影响娘娘,叫奴家万箭攒心,尸骨不存!”
迎春一哼:“起来吧!”
抱琴倒是机灵,几下抆干净眼泪,进屋服侍元春去了。
少时元春起身,瞧见了迎春就笑了,伸手拉住:“我正要吩咐去请你,你倒自己先来了,这才是亲姐妹心有灵犀呢!”
这一日开始,迎春白日在宁寿宫陪伴太后,夜晚则在承干宫消磨时光,盯着元春饮食,顺带将空间灵泉添加到元春菊花水里,替她慢慢清除身上已然堆积脂肪,也借以润泽被过多糖分侵蚀胎儿。
按照锦鲤的说法,元春这般吃糖如吃饭一般,肚子里这一对姑娘落地就成棒槌了,或者说,这一对棒槌能不能出世,还两说了!
迎春掐算了下,太后娘娘预备十六或者十八这两个日子起驾离宫,自己还有半月时间板正元春身子,好在眼下元春不过受了一月荼毒,想来经过半月灵泉滋润,当无妨碍。
这一晚,待元春睡下,迎春再次单独审讯了抱琴,并让锦鲤对抱琴暗中观察,结果却发觉抱琴说了假话,她虽没有谋害元春之心,却对迎春隐瞒了事情真相。
抱琴明面上说过不再认她叔叔一家,结果,她叔叔在元春封贵妃之后,却被有心人挑唆帮衬下,不仅跟抱琴取得联系,其叔叔还让自己小儿子过继给抱琴父亲,从此,抱琴父母不再是绝户头,有人年年祭扫供奉香火。他叔叔还答应抱琴,等抱琴他日出宫,他弟弟会奉养姐姐百年。
这个人却是皇后手底下崔嬷嬷,且抱琴跟叔叔一家和好的消息并未有告诉元春知道。
正因皇后处处为抱琴着想,却没对抱琴提出什么要求,所以,抱琴才选择相信皇后,不相信迎春,并背着迎春偷偷按照皇后吩咐给元春安胎。
迎春至此,大约猜测到了皇后的心意,她想过继元春这种高位嫔妃所生皇子,加以扶持,却不想让皇子生母跟着沾光分杯羹!
或者,元春前世,就是这般被皇后不动声色利用抱琴这种愚蠢奴才,误了孩子,误了性命?
迎春记得这个抱琴似乎随着元春回家省过亲,只不知道那个时候元春倒底是孩子已经掉了,还是并未怀上孩子,因为元春如今这胎儿,乃是迎春帮她清除身子里残余红花余毒,才侥幸获得。
迎春虽然不善宫斗,在得知了抱琴真实情况之后,顿时明白了,这个抱琴不能留了。
这个丫头即便如今尚未主动害人,可是,这般轻信于人,难免一日不会闯下大祸,所以,必须在自己离开皇宫之前,予以清除。
继任丫头,最好能够从荣府家生子中挑选,再送进宫来。元春如今是贵妃了,从娘家挑选几个可信丫头进宫使唤,应该是小事儿一桩。
不过,这样一来,就太露行迹了。
迎春一番思忖后,决定把这个事情交给元春自己决定,必定,元春在宫中十年,应该有她自己一群值得信任的心腹与羽翼。
时间紧迫,这一日晌午,迎春暗示锦鲤,将抱琴蓦地推了一把,结果,抱琴无端端从台阶上滚落,浑身并无伤痕,只是面容跟台阶亲密碰撞,造成大面积抆伤,短时间内不能再到元春跟前伺候了,然后,迎春安排抱琴到承干宫后花园戏楼养病。
午间,借着小王太医给元春请脉之机,迎春将所有人清退,然后,迎春当着元春之面询问小王太医,若是一个原本丰盈夫人怀孕之后,于晚间过多摄取甜食,将会如何?
比如,每日一斤至两斤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