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2)

纨绔夫妻 申丑 2896 字 3个月前

第五十五章

“先生清减了”姬央扶起梅县令, 轻叹道, “当多多保重才是。”

梅县令笑“人有年岁, 如瘦竹才是福气。圣上切勿担心, 微臣看着瘦,手脚骨反比往常康健。人还是得多动弹,长坐在书案,倒是百病千灾的”

“这就好。”姬央笑了笑。

酒肆临街, 君臣二人支窗, 居高看着闹市人来人往,行商走贩、书生游僧、杂耍伎人、说书的、卖肉的、算命骗人的, 一片繁华景象。

梅县令见姬央看得有些出神, 笑道“圣上, 这芸芸众生,或高贵或卑贱,或品性高洁或人品低劣,或仗义疏财或锱铢必较,或朗月君子或猥琐小人,或世族大家或商贾走贩,或耕或读、或骗或乞皆是圣上的子民啊。”

姬央的目光掠过长街,最终落到了楼下兜抱着幼子卖蔗浆的妇人身上,她相貌寻常, 体态微丰,大节之下买卖忙碌,幼子尚不知事在她怀里哭闹, 以致她有些手忙脚乱,一边哄着幼子,一边替客人舀上一碗蔗浆,待人饮尽将空碗放进另一个盛满清水的桶中,顺手接过一文钱掷进竹筒内,拿手在抹布上一揩,再一抬手拭去额间忙出的汗水,甩甩手,复又换上笑脸招呼起新客人。

“居有屋,饥有食,天下安矣。”梅县令欣慰不已,“皇城巍巍,七十二行、上下九流,圣上眼中看到却是街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妇人。苍生有幸得遇吾皇。”

姬央笑起来“先生几时也会说这砦锦绣之言”

梅县令大笑出声“不不不,在边疆见到圣上 时,微臣便知上天不薄万民。又有一位明君临朝。”

姬央道“先生口中的明君有弑兄之嫌。”

梅县令道“圣上,千秋功勋乃累累白骨铺就,万里长城防外敌固疆土,砖墙间又藏多少血泪太平盛世岂是唾手可得乃黄土泥下无数英灵所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容微大臣大胆一句,明孝王之死与君王无关,乃天命所定。”

姬央不以为然“先生不必粉饰,兄长非我所杀半为命定、半为人力。”

梅县令只笑不语,他有些相面之能,他心君认定的君皇从来都是姬央。看底下行人穿梭“圣上比之早年越见沉稳,为君不易吧”

姬央道“心之所愿。”他转而问道,“先生,云栖如何”

“难啊。”梅萼清端正身板,“当年在边疆,边民性情蛮勇凶悍,亦常出义士豪杰。云栖倒似未有开化啊。荀子曰今人之化师法,积文学,道礼义者为君子;纵性情,安恣孳,而违礼义者为小人。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人之初,性本恶啊,云栖种种因由下恶民集聚,不可收拾啊。”

“依先生之见呢”姬央关心问道,“我曾翻阅古籍旧宗,云栖也曾是鱼米之地,水稻一年两熟,富庶非常。就是不知是实载,还是虚妄之言。”

“非是虚言,云栖在古朝时确是鱼米之乡,气候合宜、土壤肥沃,水中鱼肥地中稻香。”

“如今面目全改,依微臣之见一者,是因着沧海桑田变迁,古朝时云栖虽多水泽,却不似今时处处池沼,应是地势有所更改之故。微臣查了地志,再比对今朝,曾在泥沼中找到古时村落痕迹。”

“ 二者,便是了,天下势久合必分,九分必一,常有烽烟,观过去百年皇朝变迁,有几次兵祸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四处游移觅一容身之所,云栖是百民混居之地。”

“先生赐教。”姬央谦恭道。

梅县令从怀中掏出一张舆图摊开,是他近两年在云栖亲堪查地形辅以助图新绘“圣上您看,云栖非是丘陵之地,地平势缓,纵有山丘也是矮小如包。但它多水路,密如蛛网,割裂往来。”

“本就百民混居,一处有一处的风俗,一处有一处的信奉,一处有一处的乡音。不通达便闭塞,人既无交,便不相融,既不相融,便捏不到一处,更难教,无有教化,善以何存”

“如微臣在泽栖,县里有一民,以鱼民后人自居,不信佛不信道不信摩尼不拜火,他们不在地上居住,世世代代都寄居船上,打渔为生,人死便葬于水中喂与鱼虾。”

“倒颇为奇异。”姬央道。

梅县令苦笑“鱼民居上游,中下游又住另一群民,依水而居,自称水族,拜祖宗敬鬼神,靠水吃水,因此又敬河伯水神。月初月中月尾必在水边载歌戴舞祭献供品求水神庇佑。”

姬央道“这两民怕是水火不容。”

“圣上英明。鱼民生死都在水上,上游漂下尸首,水族每见便要大怒,若逢水波不宁又降暴雨,水族便认定是鱼居污了河水之过,族长就要纠结人手械斗,不打个头破血流绝不罢休。”

“当地官员无所作为”姬央问道。

梅县令道“比起怕官,当地百民更惧的族长、族老、巫主。再兼混居之地,各有乡音,话不能通。邻村尚能言语一二,隔邻便有如听天书。微臣刚去泽栖时,当差差的差役都不知同僚嘴里说的话是何意,还要书吏转述。”

姬央听得认真,亲手为梅县令沏了一杯茶,梅县令忙恭谨接过。

“官弱吏强,他们在县中时长日久早已成势,又与各地族长通,反将官虚架在那,令出则怠,敷衍了事,甚者,当众羞辱。”梅县令叹道,“云栖无治之地。”

姬央道“先生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