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不过, 夫君叫我不要听梅老伯的话。”卫繁想了想, 有些歉疚地加上一句, “夫君说, 梅老伯最会骗人的, 受骗不算,还心甘情愿帮老伯数钱呢。”
梅萼清一愣,抚须哈哈大笑“你夫君真个这么说”
卫繁点点头, 有些不敢看梅萼清清利的双眼, 想着自己到底还是认亲不认理, 将楼哥哥的话照单全收。
“夫人不必挂怀,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楼小友做得对。”梅萼清非但不生气, 反抚掌大赞, “远近亲疏, 夫人与老朽不过初识, 又不知老朽的底细,这世间又大有面忠内奸之人, 防备一二才是正理。”
卫繁笑道“不过, 夫君嘴上嫌弃梅老伯,话语里却很亲近。”以楼淮祀的心性不喜一人, 都懒怠虚与委蛇。眼前这位梅老伯,楼淮祀私下埋汰归埋汰,照旧时不时一道饮酒说话, 极似忘年之交。
梅萼清直笑“老朽老皮疏骨,蒙小友不弃啊。”
卫繁浅浅一笑,挥锄刨根“梅老伯要与我说什么话”她身边的绿萼收起茶盅放回提篮里,悄悄竖起耳朵,打算将梅萼清的话一字一句都记下来。她们郎君神机妙算,竟算起小娘子送炖海参给梅明府,梅明府定要出声诳骗小娘子。
卫繁秋水双眸清灵不沾尘垢,她性子绵,不急不躁,静静坐在那,倾耳而听。
梅萼清生就一张忧国忧民、受苦受难的好人脸,往那一站如饱经风霜的卖炭翁、村中老儒,什么话一经他嘴,都显真情实意,再兼他本就舌灿如花,抑扬顿挫、声情并茂款款道来,直说得人心肝儿颤、泪花流。
楼淮祀也生得一条利舌,随口扯来,有头有尾有因有果,编得浑圆不说,还能再多添点花上去,他又不心虚,理直气壮,疑他他还能不要脸地反咬一口。只他生得太好太富贵,眼法又太活,看着不可靠,话也要大打折扣,因此,嘴皮子未见输与梅萼清,信服力却是大大不如。
“梅老伯”卫繁见梅萼清捋着须不说话,有点不明所以。说有一言的是他,半声不吭的也是他。难道是琢磨着怎么骗她卫繁溜着梅萼清的神色,暗暗提高警惕。
梅萼清接触到她的目光,又是呵呵一笑。卫家的小娘子也不知怎生养的,如一捧新雪,如一簇初芽,如一弯清弧。哄骗她不由令人心生愧意,况且,这丫头性至简,一心一意与她夫君站一边,估摸着二人无话不说,无话藏留,他这边说得花团锦簇,回头这丫头就要一五一十学与她夫君。楼二后脑勺生得反骨,就不好哄啰。
梅萼清这几日观楼淮祀行事,这小子也不知怎生的,竟挑了爹娘外家的短处长。楼长危之狠,姬明笙之随性,姬央之绝,姬景元之妄为再兼楼家禀性里那点凉薄,真是孬处半点不落。小小年纪,做起事真是又乖张又不留余地,看看沿河插的那些人头,再想想姬央早年在边关垒的京观,石灰一腌,一层一层往上叠,到如今那些人头还堆在那,他舅舅的手段,楼二学了十之。
这性子易走偏啊偏楼二倒毛驴,顺捋不对,倒摸也不是,人还机敏又多疑,骗不得哄不得也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