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车队又缓缓前行, 笨重、迟慢, 像老牛, 又像是下山窥伺的大虫。
牛叔手下的私兵摩拳擦掌,他们老残之躯, 缺胳膊断腿的,除了打仗杀人, 别的一干不会,眼下还能动弹,再过些年月, 只会慢慢老腐。没想到跟了小郎君后,竟还有这些造化,有贼人可杀,有功劳可挣,一个人头值不老少钱呢。
同行的工匠却是忐忑不安,来时就知道栖州不太平,可这也太这得有多少贼多少匪的,甲板上的血迹都还没从船板上洗净呢, 怎么又碰上贼了小郎君不会又要堆人头了吧吓人啊连做棺材的章大财都害怕呢。
柳采父女更如惊弓之鸟,言语不通,他们说的楼淮祀一行听不懂, 楼淮祀一行说得他们也听不懂, 双方都怕对地对方有歹意。要拼死一搏吧,他们人多势众,压根无从动手, 要是在水上,他们父女许还能逃脱,地上却是脱不得身。
楼淮祀懒洋洋地躺在卫繁膝上,拿扇子挡着半边脸,只露出黑长的羽睫,晨星般的双眸。
卫繁觉得自己险些跌倒他的星眸里,连忙晃了晃头,然后问道“楼哥哥,朱大哥说我们要与索夷族狭路相逢呢,你在车中躲懒可行吗”
楼淮祀把扇子玩得滴溜溜转“我堂堂知州难道还去冲锋陷阵将,从来只在帐中。”
“是是是,楼哥哥是军中大将。”卫繁吹捧道。她边说边搬出卫絮送她舆图注释,果然找到了索夷族,只里面记录了了几句,语焉不详,也没记什么祭河的风俗,只道沿河而居,渔耕为生,说异语,性温和。
“这个什么索夷族,应该另改一个名字,叫啾啾族。”楼淮祀嫌弃,“要不叫祭河杀女族。”他一忽一个主意的,弹起身,真翻出笔墨要把注释上的名字给涂改了。
“楼哥哥,不能改。他们族人名字也不知用了百千年的,怎能改成啾啾这种戏称,祭河杀女族也不好,他们虽做事可恶,也有像柳小娘子与她阿爸这般不愿杀女的。”卫繁连忙去挡。
楼淮祀放开手,道“卫妹妹就是太心善了。”
绿萼见他们小夫妻还有闲心打情骂俏,着急起来“郎君小娘子还说笑呢,不知几时撞上就打起来了。”
楼淮祀笑道“放心,看在卫妹妹的面上,我定保你全须全尾。”
绿俏则咬着牙“郎君小娘子这什么索夷族信得这什么河神定不是真的,哪有神伤人性命,别是恶鬼吧,让瘦道士好好为他们驱驱邪。”
楼淮祀附在卫繁耳边“咱们祖父深恶神鬼之说,你家竟还有拜菩萨烧纸的丫头。”
卫繁笑“这算什么啊,我祖母也拜佛的。”就是不大虔诚。
鲁犇急得打架,带了几个兄弟嗵嗵嗵地踩着尘烟四起跑去了队前,时不时还趴在地上听听静,耳听脚步声渐见,大喜“来了来了。”不知道的还当他乡遇故友。
贾先生通索夷语也被拎去了队前,他这一身老骨头,可别交待在这了,拉鲁犇“鲁壮士,老朽要是不幸蹬了腿,你可要记得跟郎君说一声,叫他把我的尸骨送回禹京去,千万别把老朽一人孤伶伶地埋在栖州啊。”
鲁犇看贾先生瘦巴巴,干枯枯,要是闭了眼搁棺材里头,跟干尸没啥两样,将人抱起来放到同伴肩上“阿大,你背着贾先生。”
叫阿大的正是手快杀了店小二的,问道“你咋不背”
“祖宗要打架,背着贾先生哪得空手”鲁犇道。
阿大背着贾先生黑着脸,急道“三牛,哥哥犯了错,多杀几个方能将功赎罪,你背着贾先生。”
遭了嫌弃的贾先生拍拍阿大的背“壮士,好汉,老朽跟郎君说说情,背我也当一功嘛。”
阿大一听似有理,这才老实下来,贾先生那点重量在他肩上有如无物,一马当先跑在车队最前方。过一个路弯,打远便见黑压压一群人气势汹汹过来,举着鱼叉、耙子、锄头、铁镐。等再近几分,看得清眉目,阿大怪叫一声,道:“不好。”将贾先生往鲁犇怀里一扔,飞也似得往车队中跑。
楼淮祀不肯管事,俞子离只好接手过来,他骑在马上见阿大慌急“何事”
阿大抱拳“俞郎君,小的在那什么索索族前头看到熟脸,是与店小二一伙的那个贼。”
牛叔吃惊“索夷族与那贼是同伙那怎又劫了柳渔儿”
俞子离道“是不是同伙无关要紧,端看他们如何行事。”
朱眉道“这些人不足为惧,只是”这起了冲突,是杀是还抓,楼淮祀虽没个正形,也是正经的知州,官肆意杀民实在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