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爷歇午觉的时候,曾外公也觉着困倦,两人同榻而眠。青雀细心替他俩盖好薄被,蹑手蹑脚走出来。
青雀在后园邂逅晋王,带着他走遍杨家各个角落,绘声绘色讲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晋王听的很认真。
曾外公一觉醒来,发觉青雀不见了,立即出门去找。太爷爷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王堂敬啊王堂敬,妞妞可跟她娘不一样,我家妞妞不做糊涂事!你啊,白操心了。
被曾外公这么严防死守着,晋王硬是连个倾诉衷情的时机都没逮着,无比惆怅。
因晋王这么个身份,且他带的近卫众多,在杨集很难安置。故此,三天之后,晋王就要动身回京城。青雀是奉命护卫他的,自然也要跟着走。
临分别,杨瑜拿了一沓精致讲究的五彩笺送给青雀,“不许偷懒,常给瑜哥哥写信。有什么好玩的事要告诉瑜哥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要告诉瑜哥哥,不许瞒着。”青雀笑吟吟收下,答应的很痛快。
太爷爷虽是旷达,眼见得青雀要走,却也伤感起来。青雀也舍不得太爷爷,无语凝噎。
“太爷爷,我们还会回来看您的。”晋王郑重承诺。
太爷爷微微笑起来,“好啊,太爷爷等着你们。”
妞妞,阿原,下回再来的时候,可不许只有你们两个啊,至少添一个。
青雀和太爷爷、杨玖杨玑杨瑜三兄弟洒泪而别。
一路之上,王堂敬看的死紧,晋王只能偶尔和青雀见个面。见了面也是公事公办,不敢随意说笑-------曾外公在一边坐着呢,严阵以待。
“曾外公越是不想让我见你,我越是想见你。”晋王偷偷告诉青雀。
“邪了,我也是呢。”青雀没有说出口,在心底默默想着,“有什么挡在咱俩中间,我反倒更想靠近你。”
两人四目相对,脸上都泛起醉人的胭脂色。
回到京城之后,晋王进宫拜见皇帝,伏地痛哭。皇帝也流下眼泪,走下层层台阶,俯身拉起晋王,“阿原,节哀。父亲已仙去,你还有哥哥照看。”
晋王不肯只在奉先殿拜祭先帝,执意去了位于昌平的茂陵。可怜他好几回哭昏过去,最后被皇帝差来的近卫强行带回京城。
皇帝和太皇太后都不放心晋王,恨不得把他接回皇宫慢慢将养。可是已经成年的亲王,又没这个道理。
“他要是有个体贴周到的王妃照管日常起成,我倒还放心些。”太皇太后跟皇帝唠叼,“这孩子单纯孝顺没心计,孤身一人怎么能成?总不能指望宫女太监嬷嬷们。偏偏他还在孝期,也没法立即册立王妃。”
父亲去世,做子女的要守二十七个月的孝期。皇帝例外,可以日代月,守二十七日即可,亲王却不行。
皇帝也是为难,“祖母,孙儿也是不放心阿原,可是没法子。”太皇太后摆摆手,“你记得这事,到了时候给阿原下旨,莫耽搁了。”
“并不用孙儿下旨。”皇帝陪笑,“父亲生前已留下遗诏,金册金印都是齐的。”
“你父亲,也算有心了。”太皇太后想起早逝的儿子,拿起帕子拭泪,“他临走临走,还记得阿原没有王妃。”
皇帝温和劝解,“祖母,等阿原娶了妻,生了子,您含饴弄孙。”太皇太后放下帕子,嗔怪看着他,“还说阿原呢,你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张氏尚无动静!我想抱曾孙子,得等到哪年哪月?”
皇帝怔了怔,想替张皇后辩解。没等他开口,太皇太后已伸手阻止,“知道你向着她,可是,子嗣要紧。立妃吧,后宫之中贾氏、李氏贤良淑德,且有宜男之相。你立两名妃子,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皇帝一向孝顺,太皇太后有命,又是极正当的事,他便答应了。
皇帝向礼部去了手札,命他们办理册妃事宜。很不幸,翰林院谢侍读上书强烈反对这件事,“六宫之制,固所当备。而三年之忧,岂容顿忘。今山陵未毕,谅阴犹新,奈何遽有此事?”
皇帝陛下啊,你娶小老婆,这是应该的。可是你爹才去世没多久,他的陵墓尚未完工,你居丧的草庐还是新的呢,咋好意思提这事?
皇帝号称以孝治天下,定给自己定下为先帝守孝三年之制,“三年不鸣钟鼓,不受朝贺,朔望宫中素服”。因皇帝曾有这样的豪言壮语,谢侍读的进谏,他怎好意思不采纳。
册贾氏、李氏为妃的事,被搁置下来了。
可怜贾淑宁小姑娘,先是为即将成为皇帝的妃子而狂喜,继而为美梦破碎而伤心欲绝。先上天堂,后下地狱,好不令人惨伤。
“我等三年!”贾淑宁伤心过后,狠下心,“陛下总有守孝期满的时候,到时候,我少不了一个妃位!”
贾淑宁从来也没想到过,对于有些事,搁置就意味着放弃。
正真的谢侍读大概也没有想到,因为他的反对,皇帝缓立妃嫔。之后,竟是终生未立妃嫔。终生未立妃嫔不说,还子嗣不丰。
皇帝子嗣不丰,这事真是让大臣们痛心疾首。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不知正直的谢侍读还会不会上那道折子,反对皇帝立妃。
阳武侯府,七月份的时候有件大喜事:世子夫人王氏为薛家生下嫡长孙。阳武侯薛能乐的合不拢嘴,“有孙子了,我有孙子了。”世子薛护笑着抱起女儿,亲亲她娇嫩的小脸蛋,“大姐儿有弟弟了,高不高兴?”大姐儿在他怀里板着个脸,不说话,也不笑。
还没来和及为大哥儿办满月,王氏产后没有调养好,血崩,暴亡。薛家登时一片愁云惨雾,大姐儿、大哥儿都还小,这没娘的孩子,往后可怎么办?
王氏的娘亲王大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失了理性。“容儿明明好好的,怎会突然没了?莫不是被那黑心的后娘给害了吧?”带了几十名泼辣妇女闯到阳武侯府,见瓷器就摔,见古董就砸,好好的发了通疯。
祁玉把薛挥、薛扬安置好,带着仆妇出来跟她们讲理,被王大太太指着鼻子一通臭骂,“黑心烂肺的恶婆娘!还我容儿的命来!”身后的妇女一拥而上,动起手。阳武侯府的仆妇们不傻,有人扑到侯夫人身旁死命挡着,有人抄家伙和王大太太对打。饶是这么着,祁玉也挂了彩,身上、脸上都受了伤。
这位身处诏狱都镇静自如的奇女子,在一群市井泼妇面前败下阵来,溃不成军。
等到外出的薛能、薛护父子匆匆赶回家,触目是一片狼借:茶壶摔了,香炉砸了,八宝阁上的玩器扁了,薛扬抱着薛挥哭成了泪人,祁玉脸上流血,萎顿不堪。
薛能顾不上儿女,跑到祁玉面前一迭声问着,“你怎样?你怎样?”又回头厉声喝道:“还不快请大夫?”
薛护无力的蹲□子,心疼唤着,“阿扬,小阿挥。”薛扬和薛挥扑到他怀里,泣不成声的叫“哥哥”。
薛能忧心着妻子,又想起心肝宝贝似的孙子孙女,“大哥儿呢?大姐儿呢?”薛护苦笑,“爹爹,王家的人不会难为他俩的。”王大太太再疯,不会冲着嫡亲外孙。
祁玉笔挺的坐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忽然丧了爱女,也难怪她。”薛能怒道:“你还为她说话!我看在阿护娘亲的份上,忍了王家多少年!她们倒好,给鼻子上脸,视薛家为无物!”薛护拍着弟妹,默默无言。
大夫很快来了,祁玉的伤没有大碍,包扎过后,按时换药、静养即可。屋里,也清扫干净,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薛能还没上王家兴师问罪呢,薛护的外祖父王老太爷来了。“贤婿,这事,是你大嫂做的不对。”王老太爷面有歉疚,“我跟你赔不是了,请您看在阿护亲娘的份上,恕了王家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