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年肃国公府十分不平静,蕊心的外祖父,当时还是肃国公世子,与他的填房继母高夫人表面和睦,实际暗流汹涌争斗不止。杨世子为了家族体面,只能对高夫人这个长辈多有忍让,谁知高夫人不依不饶,尤其在蕊心的外祖父获封世子之后,更是不满,三天两头的吹枕边风,要把世子的嫡长子,也就是蕊心的大舅舅抱到自己身边抚养,老国公与高夫人是老夫少妻,平日对高夫人多有宠爱,禁不住高夫人软磨硬泡,竟作主答应下来。
这下世子和世子夫人可如同剜了心肝一般,世子年过三十,才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若是被高夫人害了,他们没了嫡子,百年之后就只能把公爵之位让给高夫人所生的儿子。
世子夫人百般设计,才买通一个道士,登坛作法,说高夫人与小公子八字不合,共处久了恐于性命有碍,抱养嫡孙之事只得作罢,但高夫人胸中一口气不平,说既然嫡孙的八字不合,那孙女总可以吧,点名要把杨氏抱到身边抚养。
这回世子夫人可没辙了,她总不能再来一次八字不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那个老虔婆抱走。
不过好在高夫人知道女儿无法承爵,害死了也没用,倒是把杨氏养到了十一二岁上,当然其中总不乏一些开水烫了,香灰烙了之类的把戏,总算等到老国公一命归天,蕊心的外祖父承了爵,高夫人再也无法把持国公府了,蕊心的外祖母才把杨氏接到身边。
所以,母亲就被养歪了。蕊心对母亲的遭遇深表同情,怪不得杨氏身上会有那么多旧疮疤呢,虽然都在不显眼的地方,她又迫不及待地问:“那么外祖母后来怎么办的?”
据她所知,高夫人如今还活着,只不过瘫痪在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国公夫人对高太夫人十分孝顺,遣了府里最细心的丫鬟婆子侍候着,冬天有地炕,夏天有冰,一日三餐山珍海味,老夫人过得神仙一般。”青鸾笑道。
蕊心语塞了,不甘心道:“难道不用在太夫人的饭菜里面加点佐料,冬衣里头多絮点棉花么?”要是她,这样的深仇大恨忍了多少年,她非要餐餐都在太夫人的米饭里掺上沙子,硌掉她一嘴的毒牙,在她的棉衣里添上荆枣刺,替她放一放坏水。
青鸾摇头道:“没有啊!不仅如此,太夫人的饮食汤药,夫人总是要亲自尝了才会让人端去!”
蕊心无语。
“不过国公夫人为了报答高太夫人对太太的养育之恩,亲自把太夫人的两个嫡子嫡孙抱了来,悉心教导,可惜两位小公子天资太差,都到了进学的年纪了,还认不全《千字文》,整日只知道斗鸡走狗,与一群纨绔子弟为伍,唉,高太夫人一共就生了两个儿子,只有这两个嫡孙,知道了,也是气得不得了呢!”青鸾眨了眨眼,说道。
蕊心佩服得五体投地,外祖母这才叫绝呢!相信高太夫人宁可自己受苛待冷眼,也不愿看到子孙后代是这样的情形,真是报应不爽!
这世上敢做坏事的人,都是不会相信报应的,所以,一定要让那些做过坏事的人看到,原来真的有因果报应这回事,那些想继续坏事的人,才会望而却步。
也许就是因为觉得亏欠女儿的,肃国公夫妇才将杨氏的嫁妆厚厚地添上一倍,又精挑细选地择了谢墀这个人品能力俱佳的女婿,谢墀这些年在仕途上如此顺遂,固然是因为自己有才干,可是其中也不乏肃国公夫妇帮衬的缘故。
可是,杨氏如此软弱,即使拥有了丰厚的嫁奁,也是稚子抱千金过市,肃国公夫人的手再长,也难以伸到长宁侯府来保护女儿。
蕊心看着天边一段浮紫流丹的晚霞已缓缓地移了过来,一层杏子黄,一层丁香紫,一层杨妃红,像一幅大泼大染地绚丽缤纷的水彩画轴,落在翠檐青壁上,那背光处却仍旧能辨得出朱门青砖,灰阴阴地透出黑意。
既然这一世有缘成为母女,那么就让她来保护这个柔弱的母亲吧!
“大太太这回倒是很下得去手啊!二小姐的乳母,说撵就撵了,还有江宁织造的上好绸缎,也说分就分了!”槟榔拿着一匹雨过天青色的蝉翼纱,兴奋地在身上比划。
蕊心已经说了,她只做两三套应季的衣裳,其余的料子都拿去给涵芬榭的丫头们做衣裳,白收着霉坏了,在这一点上,蕊心确实有点“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迈,涵芬榭的下人们深感领导体恤,对三姑娘更多了几分亲近和爱戴。
蕊心笑笑,低头继续做她的针线,她准备给谢子晟缝一对鞋面(她现在的针线水平,做一整双鞋还有困难),再给弟弟子昂做两个香包和扇套,小家伙越长越可爱了。
“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这些绸缎算什么,白花花的银子才是大宗呢!”涵芬榭的二等小丫头枇杷,走过来点了点槟榔的额头,槟榔等她走过去了,冲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
这个枇杷,模样儿做事都是上等的,只可惜一张嘴不饶人,以致于至今还是个二等丫头。
蕊心感叹,在职场上混,智商固然重要,情商更重要。不过枇杷说的话往往一针见血,平氏还真是丢卒保车,在府里给足二房的面子,只要手里能把持住杨氏的嫁妆就行。
槟榔凑过来,悄悄道:“姑娘可得留心些,那天我看见保和生药铺的掌柜到府里来交账,直接与蔡总管接洽上了,正好被我撞上,还鬼鬼祟祟的!”
“哦!”蔡总管是平氏的心腹,这个蕊心知道,遂问槟榔道,“那个保和生药铺的掌柜,也是大太太那边的人?”
槟榔小眼眨巴两下,笑道:“保和生药铺的掌柜的蔡掌柜,就是蔡总管的同胞兄弟呀!”
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哪,蕊心愤愤地想,听青鸾给她粗粗的算过,像保和生药铺这样拥有三大间铺面的药铺,只要经营得当,一年少说也有三千两银子的出息,可是自从换上了平氏的人,去年一年,落在杨氏手里的不过一千二百两银子。
“不止这一家生药铺子,听说还有许多庄子铺子的掌柜,都是大太太新近安排上的,大老爷不理外头的事,大太太就叫蔡总管替他走动,听说蔡总管在京城西郊的双清别院附近,买了一所五进的大宅子,哼,他一个侯府总管,一年的俸禄能有多少?”槟榔不屑道。
双清别院可是京城权贵的聚居地,京城权贵圈儿里有一种说法,如果在双清别院没有宅子,即便你与皇家攀上了亲呢,那充其量也就是个“新贵”,就如现今权倾后宫的蒋贵妃,只因出身低微,娘家始终没有挤进双清别院,直到三年前康亲王在与罗兹作战时上立了功,才为外祖家在那里求了一所宅子,成为名副其实的帝都权贵。
槟榔絮絮地说下去:“听那些给蔡总管贺乔迁之喜的人说,就连博古架都是红酸枝的,还有那些古董玉器,啧啧!”
红酸枝?快赶上侯府的气派了!好一个能干的蔡总管!
这样也好,就叫这位大总管替她守着财,到时候叫平氏连本带息一起吐出来!
蕊心知道查帐这件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她这些日子兵分两路,一路由槟榔打听平氏那边的动静,尽管蕊心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平氏的斑斑劣迹气得咬牙切齿,血脉贲张的她恨不得立时就去查平氏的账,这个时候孟冰就会捶胸顿足,恨她前世学的为什么不是会计专业,事涉经济学的问题,她可是两眼一抹黑啊!
所以蕊心的另一路,就由青鸾打听崔嬷嬷那边的情况,蕊心前思后想,还是觉得崔嬷嬷是查处平氏这个贪腐分子的最合适的人选。崔嬷嬷是肃国公府的家生女儿,自幼伏侍杨氏,难得她一家子都是世代为国公府打理田庄铺子的人,丈夫如今还在管着杨氏的庄子,几个儿子也是打理杨氏田庄铺子的,是经过平氏大清洗之后,硕果仅存的几个自己人了。
崔嬷嬷自己也是个生意经,听青鸾说,在崔嬷嬷出嫁之后,曾经一度亲自经营肃国公府的一家香料铺子,把生意做的有声有色。更难得的是,这么一个具有商界女强人潜质的人,还是个家风清正,人品端方的,当年那位高老夫人掌权时,因为崔嬷嬷父母是长房的人,几次想要从崔家人管理的账目中挑出些错来,最后竟是挑不出来,崔嬷嬷的父母两袖清风,养的女儿必然也是错不了的。
第15章 英郡王的情愫
蕊心觉得,肃清国公老夫人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十分有数的,把崔嬷嬷这样一个人送给杨氏做陪房,就是怕杨氏守不住自己的嫁妆。
经过几个月的走动和试探,青鸾已经悄悄出府与崔嬷嬷联络过了,崔嬷嬷知道平氏所为后,很是不以为然,嗤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不过她如今在庄子上过得像个世外神仙,家境殷实,儿孙孝顺,就不大想来来趟侯府这趟浑水。
青鸾十分委婉地告诉蕊心:“其实当初太太被大太太哄得放崔嬷嬷回家时,崔嬷嬷就放心不下太太,她走的时候,还十分伤心呢!”
蕊心会意了,主子受人盅惑,即便不是有心把崔嬷嬷撵回去的,崔嬷嬷岂能不伤心呢!其实杨氏当初劝崔嬷嬷走,还真是没有要赶走旧仆的意思,杨氏是真心想要她回家享几年清福的。
“我先去说服母亲,再亲自去请崔嬷嬷!”蕊心道。
涵芬榭外新桐初引,透过绡窗,落下碧森森的影子,挟着山雨欲来的湿气。
“姑娘,要不要带上骑马装?咱们可以去山脚下跑马!”青鸾兴冲冲地说。
“姑娘,要不要带上钓杆儿?咱们可以去水塘里钓鱼!”青鸾兴冲冲地说。
“姑娘,要不要带上沙燕儿风筝?凌云庄有一片空地,正好放风筝!”青鸾兴冲冲的说蕊心好像觉得她不是要去三顾茅庐聘请宅斗大将,而是要进行自助式旅游。青鸾这样高兴是有原因的。
蕊心终于精诚所至地劝说杨氏答应了崔嬷嬷重回侯府,替她打理产业的计划,为了不打草惊蛇,蕊心只对府里说要去凌云庄上小住几日,凌云庄是肃国公府的田庄,紧邻着杨氏的陪嫁田庄浣云庄,崔嬷嬷就住在浣云庄上,而管理凌云庄的,正是青鸾的爹娘。
丫鬟卖身入府,就等于把生杀大权卖给主人家了,等闲哪里见得到父母亲人?这回青鸾不仅能见到爹娘,还可以回家小住,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蕊心满肚子想着怎么让崔嬷嬷开开心心地重新杀回侯府,哪里有心思考虑出门装备的问题?心不在焉地嚼着一颗糖金桔,随意答道:“你想带什么就带什么好了!”
青鸾如闻天籁,继续精神百倍地打理行装,不过一会儿工夫,青鸾又来了,“姑娘,要不要带上这两把纨扇?天气渐渐的热了,庄子上又没有取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