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家深知如今齐国公府和和贵嫔的圣恩隆重,又觉得沈云嫦这个亲姨妈作填房是一举两得的事,和贵嫔才露出这个意来,段家便满口地答应。齐国公府这边,寿昌郡主对于二房的态度从来是不闻不问的,二老爷羡慕段家势力,也就答应下来,二婶娘虽然觉得云嫦吃了亏,幸喜三个外孙有妥贴人照料了,犹豫了几日也答应了,只是沈云嫦,在屋里哭哭闹闹,却也拗不过宫里娘娘的圣旨。
“这都是报应!”蕊心对着高大锃亮的牙雕寿字团花穿衣镜,比量着新裁的玫瑰红镂金丝纱缎宫织百合裙,淡淡地说道,“二婶娘若不苛待庶女,也不至于逼得云婕选了入宫这条路,也就不会有‘宫中贵人’命云嫦嫁给段姑爷,说起来,云嫦也是自掘坟墓!”
云飞一面给蕊心整理裙裾上缀的水晶珠子,一面笑道:“你不是最不喜宠妾灭妻的事么?怎么如今又觉得云嫦活该,她可是二婶娘所出的嫡女!”
蕊心微笑道:“我是不喜欢妾室,可是庶女与妾室不一样,投到哪个胎里谁还能自己选不成?既是一家子的亲姐妹,就该守望相助,你看云姜是怎么爱护几个庶妹的就知道了,哪里像云嫦这般,仗着嫡女身份去欺压庶出姐妹的?”
云飞敛一敛笑意,深沉道:“有件事,先跟你说一声也好,皇后的意思,是将云姜赐婚给颍郡王世子。”
“哦?”蕊心低眉沉思。颍郡王是皇上的堂弟,坚定的保皇派,多少年来前朝后宫因为夺嫡斗得乌烟瘴气,颍郡王却是八面不动,绝对效忠于皇帝,这样的赐婚,蕊心喃喃道,“对三妹妹来说,或许也是好事。”
宫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做过公主伴读的,成年之后一般都会赐婚给皇子或近支亲王,因为她们皆出身名门,且性情和顺,连公主都伺候得了的女子,嫁给皇子为妻也会比旁人更得心应手,沈家如今这般的烈火烹油之势,沈云姜只是赐婚郡王世子,是显得低了一点,只能说明皇帝不愿再让沈家扩张实力了,颍郡王效忠皇帝又不染指朝廷大权,在皇族中看似寒微了些,却可以保证荣华富贵牢牢在手。
沈云飞也这么想,负手在屋里边走边说:“况且那颍郡王世子我也见过,是个品性良善的,三妹嫁他,却也不枉了。”他看了看蕊心,好像下了决心似的,“其实有些事,还是早让你知道的好,蒋贵妃这一阵子不大安分,看起来,只怕又想与康亲王兴风作浪!”
蕊心长睫微动,沈家与太子的利益是绑在一条船上的,问道:“怎么?他们这时候还想憾动太子之位么?”
云飞深色的瞳仁底下有黑色的波涛翻涌,他舒了口气,道:“太子前几日在东宫挖出几个奸细,是康亲王的人……”
“他们想对太子不利?”蕊心倒吸了口冷气。
云飞缓缓摇头,蕊心忽然想到了一种最坏的结果,颤颤道:“是不是太子让他们吐了口,说出了什么来。”
云飞轻轻点头,道:“他们要对付沈家!”
蕊心猜中了!沈家是太子背后的最大靠山,没了沈家,太子的靠山就没了一半,而沈家人之中,皇后居中宫之位,不好对付,齐国公年高德劭,想寻他的错处也难,最好对付的就数沈云飞了。
蕊心下意识地靠向云飞的胸口,云飞谦意道:“让你担心了,可三日之后是皇帝为罗兹使者举行的接风宴,满朝文武和嫔妃诰命都要参加,太子认为康亲王很可能在那时候动手。”
云飞的胸口热乎乎的,让蕊心即使是听到这山雨欲来的消息,也觉得尚有一片风帆可以依靠,“那些人没说过康亲王想干什么吗?”
云飞摇头,“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真是委屈你了,还要你为我提心吊胆!”
蕊心忽而展颜道:“夫君过虑了!只要咱们同心协力,有什么过不去的火焰山?”
云飞其实也不怕康亲王有什么动作,既然要入朝参政,也不怕宦海沉浮,他只是心疼蕊心怀着身孕还不得心静,谁知蕊心却反来安慰他了,云飞大为感动,吻一吻蕊心的颊,笑道:“真是我的好媳妇,其实太子私底下也作了许多准备。”
蕊心眨眨眼,笑道:“我放心,我夫君英明神武,那些鬼魅邪祟怎么近得了身呢?”
赞得云飞心里暖融融地,横抱起媳妇就往榻上去,蕊心见他猩红着眼色,呼吸不匀,就有点惴惴道:“你……你干什么?”
云飞邪邪一笑,“媳妇儿,我可都忍了三个多月了!”
蕊心撒娇地笑笑,轻轻打了他一下,槟榔恰在这时进来,端着安胎汤药和一碗蜂蜜燕窝,伺候蕊心吃药。
云飞立刻正襟危坐起来,却不忘见缝插队针地在蕊心耳边说了一句,“晚上再来。”蕊心红了红脸,只听云飞对槟榔说,“你下去吧,我来就行了!”
惠风馆的丫头们都习惯了大爷给大奶奶当牛作马了,槟榔乐得有人替她伏侍,抿着嘴出去了。云飞先端过安胎药来,试了试冷热,笑道:“正好。”
蕊心端起来喝了,太医特地在汤药里多加了些甘草,也不太苦,云飞那边却已经举着一盏白水,预备着给蕊心漱口了,漱过口,云飞舀了一匙子燕窝,蕊心尝了尝,道:“倒是不那么甜了。”
云飞道:“上回你说那燕窝甜得腻了,我就叫她们少搁了些蜂蜜。”
蕊心道:“太甜是一回事,我也不大爱吃燕窝这个味儿。”
云飞眯着眼儿笑道:“你就委屈一下,大夫说了,吃燕窝对孩子好,咱们的孩子生出来,一定得聪明伶俐才好!”
蕊心点点云飞的额头,甜甜笑道:“只不要像你心眼这般多!”
云飞笑道:“心眼儿多了也没什么不好,我心眼儿不多,怎么能把大奶奶给诓到这里来的!”
两口子说说笑笑的,不觉一碗燕窝就下去大半盅。
皇帝宴请罗兹使节的宴会很快就来了。蕊心穿上那件玫瑰红镂金丝纱缎宫织百合裙,潋滟的裙裾上用金银丝绣出朵朵合欢花,花心儿里都缀着闪闪的紫晶粉晶赤晶,蕊心已有四个多月了,也略显身形了,为了这次宫宴特地做了这条宽大的百合裙,广袖宽裾,轻移莲步时,宛若清波滟滟,微微隆起的小腹也被藏在流光溢彩的缎子里,身材依旧窈窕动人。
申时入宫,蕊心与各位诰命就先在重华殿的偏殿小坐了片刻。
怀着四个月的身孕,倒底不大舒服,蕊心不一会儿就想如厕,程氏要陪她去,蕊心笑道:“有青鸾在就行了。”就与青鸾沿着殿后一条小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冲刺~快要完结的时候心情还是有一点轻松滴,呵呵~~~~~
第99章 妍贵嫔的计策
此时暮春,正是花木葳蕤之时,走过一道锦重重的花篱时,只听见后头有喁喁之声,细听过去,仿佛是什么人在教训宫娥,“这点胆子都没有,宸妃娘娘白栽培你了!”
“宸妃”两个字像钉子一样扎进耳朵,蕊心和青鸾面面相觑,青鸾在蕊心耳边低语道:“这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蕊心也这么觉得,又听那被教训的宫娥瑟瑟道:“裴……裴姑姑,这真的没事吗?”
裴?蕊心和青鸾同时想了起来,是裴司正,当初蕊心冲撞了乐安公主时,被严如珂叫来当她保护神的裴司正——乐安公主既信任她,那她一定是蒋贵妃或是康亲王的人了!
裴司正似乎很生气,却又忌讳这儿离重华殿太近,揪着那宫女说:“此处不便,咱们到那边去……”声音渐渐小了。
这时离宴会时间越来越近了,蕊心也不便去盯裴司正的梢,扯了扯青鸾,悄声道:“过会子寻个空儿,给大爷送个信儿去,把咱们听到的事儿告诉她。”
申时二刻开宴,宴会在重华殿举行,长长两溜流水席一字排开,文武齐聚,百官来贺。嫔妃与诰命与文武大臣的宴桌中间隔了一道珠帘。
钟鸣鼓喧,管弦之盛,悦人耳目。蕊心极目望去,满座衣香鬓影,笑语晏晏,嫔妃们逞尽风华,只求博得皇帝青眼,皇帝一面举起犀角盏,饮尽杯中玉液琼浆,一面捻须,兴味盎然地看着后宫佳丽各尽妍态。
罗兹国世代居于草原,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今日既是来表归顺之意的,喝酒更是不含糊,凡有敬酒者,都来者不拒,皇帝见罗兹人豪爽,更加欢喜。
酒过三巡,罗兹使节举着琉璃白玉杯,微醺地向沈云飞走去,用不太地道的中原话对沈云飞说了几句话,蕊心坐在里头,听不到使节说什么,只能从脸上的表情感觉到大概是在恭维他,于是云飞与使节碰了碰杯,举杯欲饮,突然,那使节大概是醉得脚步有些乱了,身子一歪,白玉杯里满满的葡萄紫的美酒眼看就要洒到沈云飞的身上,他自幼习武,身法轻灵,轻轻巧巧地向左一躲……那使节身子落了空,一杯酒点滴不剩地洒在了一旁坐着的宋珩身上。
罗兹使节见失了礼,酒也醒了一半,宋珩向来温文,反安慰了使节几句,就由一位宫娥带着去换衣裳了。
云飞心有灵犀地冲蕊心打了个手势,蕊心一惊,其实云飞不暗示她,她也看出来了,她熟悉云飞的一举一动,方才云飞那一下闪躲,如果不是对罗兹使节有了戒心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那么宋珩……又会怎么样呢?蕊心有点坐不住了,宋珩也是太子党的人,且是素心的丈夫,蕊心不愿看到他出事,可是如果这时自己跟出去,云飞不会误会吧?她可是跟宋珩换过庚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