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弄脏衣服的……”她叹息,费力的睁开眼,微怔:“你今天没有穿白衣服……”
他点头。
她不再说话,重又闭了眼。
他知道,她是没有力气,要歇上好一会,才能说出一句,也便不打扰她,只靠得更近了些,手臂虚虚的环着她的身子,内力徐转,默默的温暖着她。
“你今天穿得很少,别为我浪费了,你自己的身体……”
他不说话。
“今天除夕,你跑出来,你的……家人……”
他不说话。
良久……
“你怎么来了?是婉莹……”
“我说过,我就在距离你三尺的地方……”
他听到她笑了,笑声依旧轻得像个一触即破的水泡。
他也想笑,想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无知与狂妄。
三尺之距,三尺之距,可是在她被人诬陷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她受人欺凌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她深陷囹圄忍受酷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就在刚刚,曾有纤纤玉指将晶莹果肉喂入唇中,而属于她的那双你想永远握在掌心的手,牵着她走过狭长的漱水桥,在心中不停默念要共度一生的手,却被生冷的夹棍折磨得骨肉分离破碎淋漓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以为你已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却忘了人心险恶,世事嬗变;你以为你为她做了太多,而她不但毫不领情还误会于你;于是你以为你只要不再看到她就不会因为她而生气而心乱,却忘了什么是欲盖弥彰;你以为你可以拒绝想她,拥别的女人在怀,却忘了在你拒绝的时候,你可曾有意无意的在怀中人的身上去寻找她的影子?你眼中映入的娇颜,是怀中人的妩媚还是心底那个抹不去的她?你对怀中人的宠爱,是不是正是你在心中想了一万次的要给予她的娇宠?
你是对她的身份有所顾忌,对她予以那人的感情与思念耿耿于怀,你也无数次的想要放手,可是每一次的放下,不是让你将她更紧的抓在手中?
其实你不是不明白,你只是在赌气,却是惩罚了自己,更险些害死了她。
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也曾自诩聪明,你也曾在她于昏迷中将你当做那个人,让你唤她“雯雯”时莫名其妙的成了那个人。你也曾心甘情愿的,即便不能与她相亲相爱,亦要同她走过一生一世。你说过,你就在她的三尺之距,可是你怎么……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
眼前的她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眸子,虚弱的看了他一眼,闭上:“那天的事,对不起……”
“云彩……”
他忽的喉间发梗,旋即便听她“嗯”了一声,又戛然而止。
原来他一激动,竟不小心碰到了她。
她呼吸急促,却不肯呻吟半点,只整个人不停的哆嗦。
他想要安慰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手臂就那么虚虚的环着她,因为无能为力而肌肉紧绷。
过了好半天,她终于平静下来。
他拭着她额上的冷汗,却没有发现自己亦是汗湿浃背。
“云彩,你能忍住疼吗?”
她不说话。
“云彩,你忍着点,我带你走!”
“你又要劫狱啊?”她笑得虚弱,没有睁眼:“我忽然想起,我好像总是在最难看的时候遇到你。”
“我看到你的时候,总是最美的……”
笑:“你总是会说话,可是说得再好听,我也不会走的。”
“为什么?”
“同上次不一样。我这次要是走了,就等于畏罪潜逃,可是我真的没有罪啊。我不想枉担着罪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一旦想起自己被人冤枉,冤情无法得雪,就气愤难平。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辛苦得来的,我要光明正大的拿回它们!”
“可是你现在关在这,他们根本不会替你洗刷冤情,他们只会打你,直到你画押签字。你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还能坚持多久?云彩,跟我走,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忘记这里的一切,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主子果真又犯糊涂了,躲在暗处偷听的胡纶差点冲出来。
“不行!”洛雯儿坚定的摇摇头:“赵益他们正在讨说法,我是他们的掌柜,如果莫名其妙的走了,官府定是要拿他们……”
她喘了口气:“我答应过,我会等他们……”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千羽墨气急:“赵益他们能做什么?他们不过是一介平民,如何同官府作对?还有那么多的商户……”
“但是有你……”
千羽墨忽然语塞。
她清澈的目光映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就像古井中的水一般平静。
他默默的看了一会,垂了眸子。
的确,方才,他就是想偷走她,抛下她的过往,他的沉重,到一个崭新的地方,一个只有他与她的地方。
时隔七载,他又一次想要逃避。当年,那个女子义无反顾的跟他走了,然而此番,有人告诉他必须面对,面对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
良久,他艰涩开口,语气已是平稳:“好……”
她笑,忽然疾声道:“还有三郎。他好容易正常了一些,现在被关起来,只怕那些人对他不好,若是惹他发狂,就前功尽弃了。你去帮我拿银子给那些人,让他们别逼他。天香楼的卧房里有个箱子,就藏在我床后的墙里,密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