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老头率先绷不住,将手伸向梅瓶,却有个小太监极懂眼色的拿过瓶子,先将酒注入梅花银酒壶,再将酒壶拎得高高的,忽上忽下的反复,于是那清凌凌的酒水就在阳光下金粼粼的注入了碧玉杯,声音那叫一个脆,而经过两番折腾,香气那叫一个芬芳。还有一朵小花,顺着水柱落入杯中,仿佛从天而降的小精灵,在打着旋的酒水中飘啊飘,调皮又诱人。
干、穆两个老头一边要压着口水,努力不让吞咽爆出更大声响,一边恨老丁头不争气,另一边又暗骂那个小太监……不过是倒个酒,也能折腾出这么多花样,和那个主子是一样的刁钻古怪。
不就是想钓他们上钩么?他们偏不上,气死你,气死你!
不过眼下看起来脸色难看的只有这二人,天师方江瀚已经同英秋冉推杯换盏起来。
酒后话多,英秋冉竟然不结巴了,方江瀚则越喝越精神,二人大有相见恨晚,欲结成忘年之交的趋势。
这还是斗香大会吗?承阳广场今日难道成了天香楼的分店?
这个女人实在狡猾!自古至今,似乎所有的难题一到酒桌上就迎刃而解,而她,难道是想杯酒夺“香王”吗?
“诶,你们尝尝,味道真不错……”丁家老头竟然把酒盅递到他们鼻子底下。
这个老鬼,我们一起鄙视他!
旁边的小太监则见势凑过来:“二位先生,要不要小的帮你们满上?”
甘露萱拈着酒盅,一副欲饮不饮的矜持。
阳光点在碧玉杯上,将翠色的光影映在她的唇上,微微漾漾,更添妖娆。
洛雯儿垂眸一笑,似是不经意的走到她跟前。
“夫人觉得此酒如何?”
“哗众取宠!”
洛雯儿也没打算从她嘴里得到好话,只笑意不变,仿似自言自语的说道:“其实还有一坛酒,只不过现在不便拿出来……”
甘露萱的美眸便斜了过来,那模样是在说,想贿赂我吗?
当然,也不乏好奇。
洛雯儿也没工夫跟她打哑谜,如此只不过想稍稍的吊下她的胃口,引起一丝注意罢了。
“实是此酒泡制后要埋藏十年方成,届时桂花、梅花、菊花、桃花、李花的精华与芬芳尽皆溶于酒中,因为深藏地下,又饱尝了美酒,花朵依旧栩栩如生。饮酒衔花,不仅味美甘甜,更能养颜活血,最适合女子饮用……”
“若是当真如此,洛掌柜又岂会只制一坛?”
洛雯儿微笑,浅施一礼:“夫人英明。”
甘露萱深深的睇了她一眼,目光很是有些意味不明。
她只是一笑,也不再多言。不过她知道,甘露萱一定会弄上这么一坛……不,应该不止一坛五花药酒。女人,总是贪心的,而女人,又有几个不惧怕岁月的侵袭,不想青春永驻?
再看席上,穆、干两个老头也端起了酒盅,表面是不情不愿的样子,然而那一杯再一杯,不知是觉得酒水好喝还是要拿此酒泄愤,更或者是借酒消愁?
洛雯儿眯了眼,似是在观看眼前的热闹,然而神思早已飞向别处……
……“隔行如隔山。然而世间万物皆有牵连,就如同雨落湖中,你能分清哪滴是湖水,哪滴是雨水?只是湖水可载舟,雨水,又可做什么呢?”
不觉微弯了唇角。
正是由于这一句提醒,方令她顿悟……她完全没有必要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去探索自己根本不熟悉的领域,她应该做的,就是自己最拿手的!
那个在医馆相遇,有些古怪又略显轻佻的灰衣男子……
她微歪了头,唇角逸出一丝笑意。
一个身影闯入视线,她顿时收回神思,却见是无涯国主身边的小太监胡纶貌似心事重重的过来了。
“那个……洛掌柜,您瞧……”胡纶贼眉鼠眼的示意她看向评判席上的热闹。
几个老头已经喝得眉开眼笑,英秋冉双颊通红,目光水亮,一扫平日的腼腆羞赧,竟敲着盘子要给大家唱一支曲。英家的家臣被英若丞遣到这边阻拦,场面有些混乱。
再看桌案上空空如也的世家坐席……对于斗香大会,似乎只有国主与百姓极感兴趣,五大世家自从第二轮就开始玩失踪,只户部尚书英若丞还算坚守阵地,此刻正盯着非要一展歌喉的儿子,面色很是不善。
洛雯儿的头皮有些发紧,她只是想借此取胜,却不想弄成这种局面。从某个角度来说,应该算是成功了吧,可是相比于斗香大会历来的庄严、隆重与高雅,这好像太不肃穆了些。
穆莲生皱着眉,负着手,身子站得笔直,通体的清高淡雅,似是与此等俗气污浊格格不入。
段玉舟则是露出一副好笑的表情,一会看评判席,一会看她,时而轻咳两声,也不知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如此便更加不自在了。
她转了身,敛衽,方要告罪,却听胡纶道:“洛掌柜,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此处吃得如此尽兴,却是有人要觉得不公呢。”
洛雯儿环视四周,有些为难:“今日只带了这几样酒菜糕点,实在是……”
胡纶暗地里仰天长叹,又飞快的觑了觑静静飘摆的帷幔,心道,主子,你这般惦记着她,可她竟是根本顾不得你呢。
又恨,洛雯儿,你平日也蛮机灵的,怎么今天蠢得如郎灏一般?
他只得清了清嗓子:“洛掌柜,你看这时辰也不早了,有人是酒足饭饱,可是有的人还水米未进呢……”
洛雯儿再次看看围观的百姓。
场中吃得欢,场外也没闲着,斗香大会这几日,可是大大兴盛了盛京的餐饮业,此刻正值中午,评判们又正忙着“品香”,观赛者也便或立或坐,手里都捧着吃食,边填肚子边等赛事继续。
胡纶暗地里抹了两滴鳄鱼眼泪……主子,我都替你伤心。
“洛掌柜,吃水莫忘打井人呐!”胡纶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