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滑入了大历一百九十三年盛夏。
骄阳如火,蝉声嘹亮。
千羽墨担心洛雯儿睡不好,要胡纶着人将那蝉都粘了,洛雯儿却说,难得它们也能叫上一阵子,便随它们去吧。
千羽墨也便随它们去了。
胡纶撇嘴,瞧主子这日子混的,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这还有没有一点国主的威严了?
不过捧着洛雯儿做的小冰点,也不好意思发表意见,尤其是主子还给他使了个眼色……
不就是午休的时间又到了吗?不就是又想搂着尚仪亲热了吗?不就是嫌我这个大总管碍事了吗?
胡纶吸了吸鼻子。
不过主子的见色忘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就连洛雯儿对他稍好一点,主子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非拿刮骨钢刀般的目光刮上他几个来回,好像要炸出他心底的小来,他咋这么命苦呢?
主子已经开始咳嗽了,胡纶只得扁扁嘴,捧了安慰他脆弱小心儿的冰点……他的心啊,亦是拔凉拔凉的,无声退下。
周围的宫人自是也跟着退去。
千羽墨觑着人都走远了,清清嗓子,丢了手中的书卷,伸了个懒腰:“真困啊!尚仪不累吗?”
洛雯儿正伏在案前,捡了奏折描红。
最近天热,人也跟着焦躁,所以她打算借临帖来平静心情。
而且蝉声那么响,就是睡也睡不着,反倒烦闷,何况她如何不知他心中的想法?
于是头也未抬:“我要好好练字,谁让某些人总嘲笑我字丑来着?”
“丑怕什么?反正也只有我一个人看……”想了想……不对。忽而严肃:“你把字练那么好想给谁看?我听说卢桔昨天给你递了个条|子。上面写的是什么?你又打算回什么?好个卢桔,刚升了他一级,就想勾引孤的女人,看我不……”
一个纸团迎面飞来,他顺手拿扇子拍开,正打算开口,又一纸团呼啸而至。
“好啊,才得了人家的定情信物,就想着要谋杀亲夫,这日子没法过了!”
对着他的大呼小叫,洛雯儿简直哭笑不得。
其实昨日卢桔是请人递了样东西给她,却不是什么字条,而是一把扇子。
卢桔是去岁第十四名进士。成绩或许不是很好,但有可能是临场发挥时常,而任职司直郎后,才华渐显。千羽墨爱其才,亦是为了鼓励众多新上任的官员,擢其为宣抚俭事。
卢桔感念圣恩,一心报答,然而出身贫寒,于是拿了当官以来的俸禄购了把上好的折扇,琢磨着写上什么字能让王上开心,便来讨她的意思。
那个负责传递的宫人说得很清楚,却不知为何被千羽墨曲解成这副模样。
也难怪,但凡他要吃醋,总是没头没脑,胡乱发飙,而且养成了坏脾气,非要她哄才能安静。不过她现在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所以坚决不上当。
千羽墨闹腾了一阵子,见她不肯过来,气得倒在荷花榻上,拿背对着她。
洛雯儿假意不见,合了方才的奏折,又拿了一本。
其实像她这么杂七杂八的练习,收益甚微,不过就是打发时间罢了。
千羽墨好像真的睡着了,在蝉声的鸣唱下,殿内显得分外安静。
洛雯儿也不禁打了个呵欠,泪汪汪的换了本奏折。
这是本红色封面的奏折,多是用来言事的。
千羽墨并不反对她干预政事,其实政事一直是他在做,她不过是根据自己从历史或者现代得来的知识来协助他。
说协助,或许是自诩了,其实她应该算是投机取巧,不过是占了穿越者的便宜罢了。
宫中生活是乏味的,除了浏览偷运进来的《京城彩韵》,让她了解那隔了宫墙却仿佛隔了个世界的生活,回忆曾经的充实与热闹以外,翻阅奏折就成了她最大的乐趣。
因为不仅可以借此了解无涯、各诸侯国,乃至整个天朝的风土人情,大小事宜,还能从中看出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与矛盾,而有些奏折叙事性极强,简直是一部脱离了市井庸俗的《京城彩韵》。
只不过今天她困得紧,泪蒙蒙的也没留意上面都写了什么,只觉得这本奏折上的字遒劲强悍,笔笔带风,用来临摹一定能够提神醒脑。
于是蘸了墨,继续用功。
她只注意如何模仿笔锋形神,直到誊印兰花的纸上出现“云裔”二字。
精神仿佛被冰水浇注般猛的一凛,再一看,下方是“圣女”二字。
殿内有凉风吹过,卷起落地的鲛绡……是要下雨了吗?
她拾起奏折,一字一字的看下去……
……两情相悦,恳请王上……赐婚……
目光僵硬的落在落款以及那方印鉴上。
其实,早在看到“云裔圣女”的时候,她就不由自主的去查了落款。
千羽翼的字,她从来没有见过,然而属于翼王的那枚印章,她倒是见过多次。
千羽翼曾拿着这枚印章跟她说,他是在战场上拼杀时,得知朝廷封他为翼王。而他还要继续征战,无暇回京领封。于是朝廷就将宝印和金册快马送至,宣了圣旨。
只是接过封赏时,一支暗箭倏然射出,直向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