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片,布片……
他一一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异样。
他茫然四顾,忽然一拳砸在妆台上。
桌角的犀角梳子一跳,落在地上,断做两截。
他心底一紧……尝听说,断梳不吉,难道真的是……
拾起梳子,细细抚摸。
还记得情浓时,他经常拿梳子为她梳发。
她的头发很柔很顺,就像丝一样凉滑,每每都让他爱不释手。
新婚第二日,趁她熟睡,他偷偷剪了她的一缕青丝,与自己的头发编做了一个同心结。他是想将来偷偷带去另一个世界……拥有她的一丝气息,让他不会那么孤单,所以至今还没有让她发现。
他所有的心事,都完全的交给了她,这一点,就当做是他的恶作剧,留到将来。每每想起,唇角便会浮上一抹窃笑。
而如今,这个同心结,竟是要散开了吗?
拿着两截断梳,缓缓的拼在一起。
严丝合缝,竟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可是手一松,梳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依旧是两截。
他紧紧的盯着那两截梳子,眸光颤动,仿佛有什么就要滴落,又忽的一凝……
“平日里,是谁伺候尚仪梳洗?”
谷冬抽泣着,正欲开口,就见王上盯着帘幔的背后,仿佛要将什么东西揪出来一般,声音缓慢而阴冷:“我就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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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尚仪哪点对不起你?”
盼云垂着头,不语。
“孤真后悔。当年,尚仪说要放你出宫,是孤一意将你留下,还想给你一个好前程……”
“我救过她!”盼云忽然开了口,语气是难以想象的理直气壮。
“救过她?所以你觉得她的命便是你的?可笑,当初她要不是为了救你,能轮得到你救她?”想到当日云彩的惨状,千羽墨不禁额角猛跳:“你明明知道,她最不会提防的就是你,可是你,你做了什么?”
盼云缓缓的抬了头,似在看他,又似是越过他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主子们高高在上,珠围翠绕,凡事只要动动心思,自有人愿服其劳,也自是不会了解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悲哀。奴婢有什么?高兴了?奖赏一些主子已不再需要的东西;不高兴了,非打即骂,甚至……”
吸了口气,笑,空洞的眸中现出一抹凄然:“我怕死,怕得要命。自打看到念青的惨死,我就怕有朝一日也会像她一样。我处处小心,时时戒备,想尽一切法子,只是为了活着。当初,念青说,跟着她会有生路,却不想,跟着她也是死路。而且就因为跟着她,不仅我会死,我的家人会死,还有……”
还有那个她一直魂牵梦萦,虽然已经将她彻底遗忘的人,至今不知有一场灭顶之灾曾与他抆肩而过的人,也会死。
那个人,此生最大的幸福便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入宫前,他们一同想象……绿荫下,小桥边;入宫后,只有她在无望的想象……冷月里,疏柳旁。
而今,他的愿望实现了,而她,虽然失去了这份渴望,然而见着心爱的人可以快乐安康,心里亦是一种别样的满足。
她闭上眼,唇角竟是绽出笑意:“既是左右免不过一死,请王上降罪吧。”
千羽墨看着她露出袖口的指尖……因为用蘸了毒的梳子给云彩梳头,她亦是毒气入体,只是……
云彩,你与她朝夕相处,怎么就没有发现她的指尖已经微微泛起青色,正是染毒的征兆?你怎么直到如今,还对身边的人如此信任?
拳心紧攥,冷冷一笑:“不必急于赴死,你不是想活吗?孤一定会满足你的心愿……”
盼云脸色一变,然而下一刻,下巴忽然被卸了下来。一丝血,混着口水,沿唇边滑落。
“想咬舌?可是孤怎么会让你死呢?”
这个华艳且清雅的人,只需微微一笑,便是魅惑丛生,当年,她也曾迷惑多时,夜夜春梦,而此刻,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从地狱钻出的修罗恶鬼。
盼云“啊啊”着,仿似叫喊,然而细听,却是几个至关重要的字。
“主子……”胡纶试探的睇向千羽墨:“她好像说……”
“孤对她的幕后主使不感兴趣!”千羽墨断然拒绝:“而且孤……”
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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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臣等已配置好解药,也着人试验过,确保有效,只是尚仪……”
床边,谷冬正拿着盛了药汁的汤勺往洛雯儿口中喂去。可是那黑乎乎的汁水却是顺着唇角滑落,衬着她愈发苍白的肌肤,仿佛是一条蠕动的蚯蚓。
“尚仪,你快喝点啊,喝了就能醒了……”
谷冬带着哭腔,下巴上滴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千羽墨冷着脸,上前一步,夺过谷冬手中的碗……
“王上,使不得啊!这是解药,亦是毒药,王上若是……”
可是千羽墨已经一饮而尽,转瞬覆上洛雯儿的唇……
依旧是柔软的,却是冰冷,亦不能再给他回应,无论是娇嗔还是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