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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很安静, 料峭的春寒令房屋的角落里流淌着极淡的寒意,人只有凑近了,感知到彼此的热度,才会稍觉得暖和一些。

沙罗将火炉拨得旺了一些, 对着炉子小叹了口气。

想起方才斑说的那些话, 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她怎么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呢?

说自己是斑未来的妻子也就罢了, 还追加了一句“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她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自己这么笨过。

不过, 如果真的要做斑的妻子——

沙罗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心底竟然探出一个小小的念头, 那是“也不是不可以”。

她的身后传来一阵哗哗的声音,是宇智波斑将手伸到了铜盆里绞毛巾。沙罗愣了一下,问:“你可以吗?需要我帮忙吗?”

斑现在什么都可不见, 可别一会儿把火炉当成了水盆,将毛巾丢进火炉去了。

斑说:“这点小事, 我还是办得到的。”

闻言,沙罗便没有帮忙了,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发呆。

那边的斑用毛巾抆拭了手与面颊, 身姿忽然停顿了。片刻后,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沙罗,如果——我是说, 如果,我的眼睛无法恢复,将一辈子都看不见。你会……”

“会什么?”

“会离开我吗?”

沙罗的表情僵了一下,她立刻斥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不可能的。只是使用瞳力过度而已, 只要好好休息, 再找宇智波一族的大夫看一看……”

说到后来, 她的声音轻了下去,明显没了底气。

她非医者,也不像大哥柱间那样懂得为人疗伤,她其实对斑的眼睛能恢复与否一点把握都没有。之所以这样说,纯粹是在安慰人罢了。

斑的声音微沉:“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听父亲说过,确实有人因为过度使用瞳力而失去光明,这是我们宇智波一族获得力量的代价……如果,即使不在今天,而是在未来的某一天,我失明了……”

沙罗深呼一口气,打断他的话:“那我会努力找到一个厉害的医师,替你解决这个麻烦!我们遇见过的珠世小姐不是很厉害吗?也许她会有方法。啊对了,还有那些巫女、法师……”

沙罗说着说着,目光闪烁起来。

斑说:“如果那些巫女、法师、大夫,全部都束手无策呢?我失去光明,或者奄奄一息。那个时候……”

沙罗微呼一口气,攥起了手,说:“那我会帮忙照顾你的。……虽然,泉奈肯定不会让我接近你。”

宇智波斑是她所承认的强者,也是曾对她付以信赖的人。因此,即使会惹来扉哥不快,即使会遭逢家族长老的反对,她也不会任凭斑活得狼狈落魄,一定会对他多加照顾。

虽说,她想象不出宇智波斑需要她照顾的模样。这个男人在她的印象里,从来都是强大而完美的,毫无弱点,几乎无人可敌。

这大概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话题,沙罗说完后,屋内便一片安静,两人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就在这时,沙罗发现自己的衣服上沾了一团黏糊糊、湿漉漉的泥巴,大概是和九尾战斗时不小心粘上去的。沙罗顿时皱起眉,嫌弃不已:“什么东西……”

这团泥巴让她观感极为不快,二话不说,她就开始脱自己的外套,打算去把这件脏兮兮的衣服洗掉。

外套的领口刚滑下肩膀,她就听到斑的制止声:“沙罗!你在做什么?快把衣服穿起来。”

沙罗:?

这家伙不是看不见么?怎么知道她在脱外套?

难道是听到了衣服布料的声音?

“啊,衣服上有脏东西,所以……”沙罗试图解释。

“即使我看不见,你也不能因此就当着我的面脱衣服。在男子面前露出身体,成何体统!”斑的声音意外地严肃,“快把衣服穿上!

沙罗的头顶再度冒出一个问号。

“斑,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说完,沙罗十分利索地把外套一脱,露出了里面的——男式无袖和服。

十分直男的款式,宽大毫无美感的剪裁,没有花纹的纯色,充满着扉间式审美的气息……

“你看不到,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脱了件外套而已。”沙罗抖了抖自己的外衣,“我去把袖子上的泥巴洗了,你早点休息吧。”

斑:……

不知为何,他的表情似乎相当复杂。

沙罗将宇智波斑的房门关上,自己拎着脏了的外套,到了旅馆外的小溪边。她蹲下来,一边就着溪水洗衣服,一边思考宇智波斑刚才的反应。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脱衣服的?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只凭听力的话,与行走时的声音无异吧?而且,先前大夫也说他的眼睛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斑还辨认出了夜晚的降临……

沙罗洗衣服的手一顿,脑袋里冒出了一个了不得的想法——

斑那家伙,不会是在假装失明吧?!

其实他看得见,只不过借故说自己失明了!

沙罗的眼睛瞪得滚圆,她的手僵硬地重复着搓衣服的动作,脑海里有着不解:斑为什么要假装失明?难道他说自己看不见,只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不,斑并非这么无聊的人。他也许正在一点点恢复光明,但又不便明说……

虽然沙罗的心底并不觉得斑有什么恶意,但她还是有些小小的气恼。

要是斑真的在恢复视力,那她可算是白担心了。

沙罗手一松,衣服落在了溪中,差点儿溅了自己一脸的水珠子。

不行。

她得想办法知道,斑现在是真失明还是假失明。

可她要怎么做?

如果斑打定主意假装失明,以此好让她担心,那斑必定不会承认自己恢复了视力的。她不能正面问,必须想一个别的办法……

这一晚,沙罗久久地蹲在溪流边,思考着检验斑失明与否的方法。她那件外套在水里泡了又泡,进行了衣生最漫长的清洗……

///

次日。

清早,沙罗起床换好衣服,又洗了脸。她洗掉的外套在火炉上悬了一夜,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她没有急着去找斑,而是郑重地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拿出纸笔,开始写起了什么。

片刻后,她终于完书,拿起写满了字迹的纸,朝上吹了几口气。等墨迹干了,她才表情严肃地站起来,走向了隔壁的房间。

“斑,你起来了吗?”

门开了,宇智波斑的身影出现在障子纸门后。他刚套上外袍,正将长发从衣领里撩出。他的头发很不服帖,发尾都是翘起的;一从衣领中撩出,便成了一副不驯的模样。

沙罗看着他拿毛巾洗脸,问:“眼睛怎么样,有没有恢复的迹象?”

斑的手一顿,说:“和昨天没什么区别。”

闻言,沙罗的目光轻轻一眯。

嚯,这句话说得可真有意思。“和昨天没有区别”,乍一听似乎是“还没有恢复视力”的意思,可如果斑昨天就能看见,那事情可就大不同了……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宇智波斑竟如此的精明呢?

沙罗在心底冷哼着,面上却做出黯淡的表情来:“唉,果然还是看不见啊……”说完,她就大步跨进了房间里,状似无意地取出了刚才写好的那张纸。

在这张纸的第一行,就是硕大的一句“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我已爱上你”。这行字,就像是怕旁人无法看清似的,笔画清晰端正,字号奇大无比。哪怕是眼睛不好的老年人,都能明白这是一句告白之语。

一旁的斑脚步一顿,问:“沙罗,你手上的…是什么?你好像拿出了一张纸。……我听到了。”

沙罗的嘴角不着痕迹地轻扬。她随意地翻动着这张纸,说:“没什么,是旅店老板给的账单,算餐费和过夜费的。”

宇智波斑的表情凝住了。

“能给我看…给我摸一下吗?”斑说,“这张纸上似乎有些不对劲。”

沙罗挑眉:“只是账单而已,能有什么不对劲?”

这可是她亲笔写的,怎么可能会有不对劲!

“给我。”斑的语气少见的无比强硬。他直接将这张纸从沙罗的手中抽走了,用手指摸着纸上的墨迹,仿佛是在斟酌这张纸中是否当真藏着可怕的术式。

沙罗叹了口气,说:“你现在看不见,我念给你听吧,上面写着‘热水费、餐费’……”她睁眼说瞎话,念着与纸上完全无关的文字。

开玩笑,她才不会当真念出信上的字呢!那可是她绞尽脑汁写出来的情书,集毕生肉麻之大成,要她自己念,绝对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初次见面就爱上了你”,什么“你是我的小雏菊”,什么“想立刻与你成婚”,还有什么“为什么对我如此执着”、“因为我们是朋友啊”、“而我已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斑的表情寒了寒。他沉默片刻,忽然单手结印,“火遁——”

下一刻,这张纸就被一小团火焰烧成了灰烬。纸灰落在地上,风一吹,立刻散得干干净净。

沙罗恼道:“你干什么和账单过不去?”

斑说:“……这张纸上,残留有人的恶意。…这是谁给你的?把那个家伙的名字告诉我。”

斑的语气很强硬,但沙罗却只是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看他,并不回答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