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之中,吕雉的眼睛有与无,差别真的不大。
而说话的老巫婆虽然瞎了眼睛,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物一器,她都是摸熟了的,在屋子里面,吕雉一个明眼人反倒成了一个瞎子。
“神婆,你说,要是我想杀人,应该怎么杀最好?”吕雉落了下风,也就索姓放开了警惕,至少她还能庆幸一点,面前的这个虔婆声音里敌意并不那么强烈。
“杀人——,那要看杀什么人,如果是区区一个粗汉的话,只需用一些财帛,雇用那些无所事事的宾客就能成事,而要是杀那些权倾一时的大人物的话,可要花费大价钱和大功夫了,不知,小妇人要的是哪一种?”
“当然要杀大的,只杀一个粗汉的话,怎么要来惊动神巫大人?”吕雉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对方声音的方位。
知己而不知彼。
这可是兵家之大忌,吕雉虽然是一女子,但在汉军诸将的耳渎目染之下,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形对她很是不利。
“哼哼,小妇人还是别动为好,这里的地上很猾,还有一些毒物,要是万一踩上了小心命没了。”不过很显然,黑暗中的对手也很是老辣,仅从吕雉的脚步声就判断出了面前的情况。
“神巫大人,如果我要说,想杀的人是秦国的大人物,你会不会告发我?”吕雉轻叹息一声,幽幽说道。
黑暗中的言语交锋,让吕雉很不习惯,这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糟糕,与其这样,吕雉决定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至少,从前期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个号称能够让汉中数万人为之膜拜的女人,对秦国的中央政权很是敌视,那些生活在蒙昧状态下的羌人、狄人在她的影响下,甚至还发起过几次针对汉中郡偏远小县城的袭击。
“呵呵,小妇人想要杀的大人物,莫非是秦国的武侯?”嘶哑的声音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难听的让吕雉禁不住要捂住耳朵。
“莫怕,李原那贼子,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要想杀他,只要机会合适,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好罢,既然我们目的一样,那就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说说你的筹码有多少?”一盏昏黄的油灯在黑暗中逐渐亮起,吕雉寻着灯光亮处看去,却见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妇端坐在屋子的正对面,她的两只眼睛处只剩下了大大的眼眶,就如同没有生息的黑洞。
在权力的道路上,有成功,也就有失败。
无疑,李原是最成功的一个,他的崛起,也让众多野心份子的梦想破碎,这其中,有如刘邦、吕雉这样的青史留名的显赫人物,也有另外的一些籍籍无名的人。
面前的这个老妇,如果李原和阎乐见到的话,一定会认出来,赢氏——,这个在灞桥上失足跌入渭水之中的老虔婆,竟然没有死又活过来了。
赢氏死而复活。
而当初咸阳之行,带给她的,除了失去两只眼睛外,还有唯一的儿子也溺死于渭水之中,而原因只是赢玉漱生下的那个孩子。
赢姓一族唯一的血脉,现在竟然姓李,还叫什么狗屁烨,赢氏每想及此,就对赢玉漱和李原这一对歼夫银妇恨得牙痒痒的。当初,亏得她放弃了在鱼国的基业,巴巴的跑到咸阳去照料赢玉漱生产,而等到孩子一生下来,李原那贼子就狠下杀心,借着调她儿子去外地为官,将她们欺骗出城暗下毒手。
赢氏落水之后,很幸运的遇到了一条往汉中去的商船,这让她在获救之余又避过了阎乐随后的追杀队伍。而不幸的是,在跌落灞桥的一瞬,她的脸部被桥下的青石撞到,眼眶里血水与河水混杂在一处,立时让她眼前漆黑一片。
好不容易回到汉中的赢氏隐姓埋名,凭着她宫中出身的见识,加上诡辩的口才和对汉中一带风俗的了解,赢氏迅速的在汉中郡的各处有了些名气,神巫的身份更让她如鱼得水,在一众信徒的照应下,曰子过得很是舒适。
“此仇不共戴天!”如果一直这么下去,或许赢氏也能安稳到老死,但她不甘心。吕雉一进屋子,赢氏就感觉到了,这个女人和她一样,身上带着一股子深深的恨意,而这种恨已经浸透到骨子里,就算是毁天灭地也不能解脱。
两个心狠的女人凑到一处,足以掀起一番巨浪,吕雉一个外乡人闹腾,或许赵贲还能应付,而加上一个地头蛇赢氏,以赵贲的智力和心态,吃亏也是在所难免。
——。
长安。
在忙碌之中,迎来了秦新历六年的最后一个月。
十二月的北风呼啸,长街之上已经少有人影,就象是最想发财的商人,也早早的躲进了买下的私宅里,享受买来的侍女的温柔照顾了。
长安令府内。
阎乐面上阴沉沉的,不见一点的喜色,就算是他最宠爱的小女阎妞妞凑到跟前,也不能让这个严父从堆积如山的卷牍里抬起头来。
一招疏忽,放走吕雉这条大鱼,让近一年来在情报工作上无所见树的阎乐很不满意,但是吕雉就象是一条潜入深海中的小鱼一样,只在阎乐的视线范围内闪了一下,就没了踪迹,要想在秦国的广阔地域内寻找一个女人,实在太难了。
大秦的傅籍制度在动荡之后,已经完全崩坏,而要想再完整的重新对人丁进行造册,又需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这种登记相当于后世的人口普查,如果不投入足够的人手,做好先期的发动工作,就算弄出了傅册也基本没什么大用。
“阿爹,今天凤儿到武侯府上去了,李大哥家的小弟可爱极了,一直缠着我不放哩。”阎妞妞刚刚五岁,口齿已经比之前要清楚了许多,不过,在称呼李原时,她却始终不肯改口称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