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转头,但见一个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男人站在那里,眼中顿时浮起浓浓的疑惑——这深宫禁苑的,怎么跑出个男人来?
正要查问究竟,却听傅沧泓一声震喝:“叫你过来,没听到吗?”
侍卫被他慑着,真倒还乖乖过来了。
“脱。”傅沧泓干脆利落地说。
侍卫听话地脱下铠甲,傅沧泓接过穿了,自己往马厩的方向而去。
火狼真急了,再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傅沧泓面前,苦声哀求:“皇上,不能去啊!”
“为什么不能?”傅沧泓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的头顶,话声冰寒,“以前,你总说有傅沧海在外边儿作乱,现在傅沧海死了!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火狼急得浑身直冒冷汗,是啊,以前还可以拿傅沧海做个托词,可是现在——
从他身旁绕过,傅沧泓又往前行。
“皇上!”火狼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夜姑娘她,已经没了!”
“你,你说什么?”仿佛是晴天里一道霹雳,直惨惨落到地上,雷得傅沧泓三魂不见七魄。
火狼的脸也唰地白了——他简直觉得,方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而是鬼喊的!
鬼?
恰时一阵冷风扫来,刺得火狼一激灵,仿佛看见某棵树影儿下,那冷傲的女子一身白衣,定定地站着,拿两只流血的眼眸儿瞅着他。
炎京郊外,漫漫荒草,那女子浑身浴血,挥剑劈杀……
时至今日,那一幕幕场景,仍在他的心中萦卷着,慢慢固化成一块石,再膨-大成一座山……
不止愧疚,不止悲伤,还有深深的后悔——看看他们的杰作,把这个深情的男人,弄成何等模样?
都是他们啊,都是他们作的孽啊!
傅沧泓却一直站着,就那么站着,仿佛整个天地都昏暗了。
他不敢再问。
过了许久,火狼才意识到他的异样,慢慢儿抬高了头看去:“皇……”
那一张苍白而失血的脸,彻底慑住了他。
慢慢地,火狼站起,伸手小心翼翼地触触傅沧泓像岩石般的脸:“皇,皇上?”
“噗——”仰面喷出口鲜血,傅沧泓倒了下去。
扎煞着手臂,火狼抱住他沉重的身体,整颗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傅沧泓病了。
一躺下便是四五日,空洞着一双眼盯着帐顶,仿佛已经将身边的世界完全忘却。火狼着急蹿火,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这事儿是他惹出来的,也只得他自己摊着,倒是纪飞烟,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别无半点怨言,让火狼都不禁生出几许感动。
外朝大臣们几日不见皇帝上朝,有些耐不住了,共推吴铠和丞相梁玖进宫探视,被火狼好言劝了回去,说皇上几日便好,至于朝务,让他们且担待着。
可傅沧泓却越发地消瘦了,咯血的症状一日-比一日严重,叫御医们诊视,却又瞧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此时,火狼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傅沧泓刚刚及位不到一年,地位未稳,又没有皇储,而傅姓宗亲……已然死绝,倘若他出了什么事,这偌大的北宏,只怕从此将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夜姑娘,夜姑娘,跪在傅沧泓床前,火狼真恨不得杀了自己——倘若夜璃歌还在,焉会弄成如斯局面?
人哪,为什么总要到这种时候,才能想起好人、能人、得力之人的好来?
夜璃歌若在,傅沧泓不会弄成如斯模样,夜璃歌若在,他这病,怕也不算是病……
可是天底下,只有一个夜璃歌,她死了,她已经死了,又有谁,能来救他的主子,救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火狼真有些绝望了……
璃国。
炎京。
司空府。
“痛……”正拿着只鸡腿啃得正香的傅沧骜,忽然趴在桌子上,用油腻腻的手,捂住胸口。
“你怎么了?”夜璃歌俯身,诧异地看着他的面色,同时伸手,搭上他的脉搏——并不见异常啊。
“痛,好痛……”傅沧骜却只是呜呜哀叫,浓黑的眉头皱起一团。
他这还是,头一次呢,怕有什么地方检查不到,夜璃歌将他扶起,行至床榻边,让他平躺在榻上,解开他的衣襟细细地查看着。
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
傅沧骜两眼发直,面色发白,小腿像抽筋似地抖,额冒冷汗,从诸般迹象看来,都像是心悸之症,可是他……的确壮实得很啊。
难道——
闪电般的剑光,从夜璃歌心中一纵而过。
呼吸蓦然止住——她虽然不知道,那个念头从何而来,却能隐隐觉出,仿佛是什么什么,给自己的指示。
是什么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