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松开了手,贪婪地扑向那一堆财物,满眸红光乱蹿:“发财了!哈哈!发财了!”
夜璃歌借机对那妇人使眼色,妇人明白过来,哆嗦着双腿往一旁挪去,闪入内间。
“你叫,什么名字?”芳唇微启,夜璃歌忽然极轻极渺地问道。
“张一得。”男人答应了一声,抓着元宝的手摁着桌面,抬头看向夜璃歌,“干嘛问这个?”
“好给你立碑啊。”
夜璃歌那一笑,可谓是倾国倾城。
直接眩晕了张一得残存的理智。
所以,他死得很“安详”,也很“甜蜜”。
或许是觉着见到天上的仙女,因而死而无憾。
那是一双木制的筷子,自张一得前胸而入,深深插入他的身体,连一丝脏血都没有流出来。
慢慢地收起自己的银两,仍然放回腰间锦囊中,夜璃歌这才转身,莲步姗姗地往外走。
初秋清澈的阳光洒下来,让她愈发美得不可方物。
西楚泉怔怔地看着她,眼底的情愫,很复杂很复杂。
就在夜璃歌带着他们,准备离开之时,一声惊恐的哭嚎忽然响起,那瘦小妇人连滚带爬地跌出,猛然抱住夜璃歌的腿:“死人,死人了……”
“别怕。”夜璃歌伸手拍拍她的头,“像这样十恶不赦之人,早该去地狱报道。”
妇人却只是摇头:“姑娘你不知道,他是附近百荻山上的土匪头目,你杀了他,原不打紧,可这一村一镇的人,都会遭殃啊……”
就这么会儿功夫,原本空空荡荡的客栈门外,已经围上一大圈子人,男女老少个个皆有,都用那种空洞的、麻木的、冷漠的,甚至是阴骛的目光,看着夜璃歌。
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人,都不对劲。
像是长期受着某种压抑,却又不敢反抗,久而久之变得麻木不仁,变得……自私刻毒。
也包括,脚边这个呼天抢地的女人。
一股与生俱来的厌恶,从夜璃歌心中升起。
厌恶。
她生来厌恶弱者。
更厌恶一味屈服强权,不知反抗的弱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譬如适才那个张一得,她相信他的恶行,这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偏偏,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与他拧着干,纵使现在他死了,他们担心的,却仍是另一个问题。
这些人……在她眼里贱若蝼蚁,她大可以拂袖而去。
可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忽然颠颠地从人群里奔出,看着她腰间长剑,满目祟拜地道:“大姐姐,你是侠女,对不对?我听爷爷说,侠女不怕土匪,挥一挥剑,就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是不是?”
夜璃歌柔和了眸子。
他眼中丝毫不搀杂质的信赖,和那种稚嫩的淳朴,终是挑起她心底的那丝柔软。
就像在石荒岛上,第一次看到西楚泉。
他虽然通身冷漠,却有一种干净的气息。
有些人,让人一望,便知其善其恶,其净其纯。
她喜爱这样的人,更希望他们,一生不变其心。
“你相信大姐姐?”
“嗯。”小男孩儿重重点头。
“为什么?”
“姐姐是好人!”
好人么?
夜璃歌凉凉地笑了——像她这样满手血腥的人,也可以算作是好人么?
或许,若时光倒回十四年,第一次在草庐前,看到六道的她,不介意做个好人。
可是那个男人,却带她行遍世间,看尽种种人性的丑恶、冷漠、黑暗,并教给她杀伐求生的手段。
“璃歌,若想保护你想保护的,你只有变得强大,更强大,强大得令所有人望而生畏,只有这样,你才有资格,站在世界之巅,俯视芸芸众生。”
说这话时,他的眼很冷。
像万里荒原一样地冷。
那一刻她看懂了他的心——在师傅眼中,这是一个狼的世界,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一个充满利益的攻杀,充满掠夺与被掠夺的世界。
那一刻她浑身发寒,有很多问题在胸膛里煎熬,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她相信师傅是为她好,她相信师傅所言的每一个字,可是为什么,她却那样难受?
第一百一十八章:男儿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