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第一次交心的地方,就是在那片荒芜人烟的郊外,她答应他,欠他一条命,还他一颗心。
伸手抚上腰间的照影剑,傅沧泓唇边浮起丝极浅极淡的笑漪,然后抬起头来,看向高远清湛的天空,仿佛他最爱的那个人,就藏在那里,就隐在云间,含娇带俏地看着他。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啊。
冷漠男子的心头,情不自禁地闪过这样一句话。
风,吹过。
云,散了。
没有天堂。
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天空。
一丝恼怒从黑色眸底划过——是美丽幻梦,被什么无情打碎的恼怒。
唉,孤单的男子啊,倾心寻找着爱侣的踪迹,可他所爱的人儿,却始终,飘忽难定。
又是一个三岔路口出现在前方,轻吁一声,男子勒住马缰。
该往哪里去呢?
“驾——”又是数十骑虞国将兵奔来,从他身旁抆过。
好奇怪啊,为什么这些虞兵不留在牧城与璃军交战,反而星急火燎地折返回国?难不成,虞国内部出了什么变乱?
如果虞国内乱……那自己是不是可以……趁火打劫?无论如何,将来总是难免与虞国一战……更何况,眼下确实无法肯定,璃歌所去的方向。
只是略一沉吟,刚毅的男子便拿定了主意,收敛起心中的柔软情思,双腿一夹马背,朝着那些虞国将兵消失的方向奔去……
……
虞国。
元京。
霄安殿。
“已经二十余日了,为什么皇上还不上朝?”丞相卜铮揪着胡子,急颠颠地来回走动着,倒是旁边的吏部尚书萧重,十分沉得住气,双目微阖,如一尊佛般,气定神闲地坐在条凳上。
终于,卜铮停下脚步,目光凛凛地注视着萧重:“泰半的文武大臣,都拥去了安王府,你倒是说个话啊。”
缓缓地,萧重睁开眼眸,淡静目光落在卜铮脸上:“卜相这是担心皇上呢,还是担心安王,抑或是,担心自个儿的禄位?”
“吾这是担心虞国的江山社稷!”
萧重却一点儿不着急,似笑非笑:“卜相果然是一心为公,只可惜如今这朝廷里,能理解卜相这番苦心的,却是半个人都没有,我劝卜相一句,莫若安静下来,待观其变的好。”
卜铮闻言冷笑:“你倒是坐得住,必是觉得靠着萧太后,纵然天塌地陷,仍能够坐享荣华吧?”
萧重的眉头掀了起来:“卜相,你这话说得过头了吧?你我皆是虞国的股肱之臣,当此情形本该和衷共济才是——”
话刚说到一半,却听宫门内传出一道内侍尖尖的嗓音:“太后有旨,宣卜相与萧尚书入宫觐见!”
萧重顿时住了身,站起身来,同卜铮一齐拜倒:“微臣领旨!”
第一百二十一章:废立之议
凝华殿。
已经年届五十,却保养得法的萧太后,梳着高高的蛾髻,端坐在凤椅中,掌里托了个乳白的玉件儿,正细细端详。
“微臣参见太后。”
卜铮与萧重至丹墀下拜倒。
萧太后却不叫起,仍看着玉件儿,似乎根本没有听见。
伏在地上的卜萧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惴惴,却不敢吱声儿。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听得“嗒”一声轻响:“起来吧。”
“谢太后。”
两人起身,毕恭毕敬地立于一旁,竭力保持着平静无波的面色。
萧太后眸华淡淡,从他们脸上扫过:“听说外朝里的臣子们,十停有六停都去了安王府,你们怎么还呆在宫里?”
卜铮抬头,飞快地扫了萧太后一眼,不由自主地舔舔嘴唇:“启禀太后,微臣乃是虞国的臣子,非安王僚属。”
“算你们还识相,”萧太后一声轻哼,站起身来,下了丹墀,慢慢地踱着步,“皇上不过使性子,把自己关在宫里不出来,也不见得是什么大事儿,就满朝里折腾起来……”
说到此处,她眼中忽然鹜光一闪:“本宫倒是想借这个机会,辨一辨忠奸善恶!”
萧卜二人又对视了一眼,萧重方小心翼翼地道:“太后……可是皇上若继续‘任性’下去,难保朝里不人心思变……况且安王……”
“这个你们无须担心,”萧太后将手一摆,“安王之事,本宫自有应对之策,你们二人只要将朝政大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就算他们连成一气,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
“娘娘所言甚是!”卜铮与萧重同声答道——回想五年之前,前代帝君虞宽驾崩,朝臣们分成三派,或议立安王,或议立大皇子,或议立三皇子,为此差点在彰化门外刀兵相见,结果这女人一道懿旨,从登州调来三十万大军,将整个广昭宫团团包围住,尔后扶出自己的儿子,以太后之威,国相之重,强势扶五皇子虞琮登基,是为安成帝。
只可惜,萧太后虽精明强悍,其子虞琮却甚是昏庸,登基后只知一味沉溺享乐,不知进取,每日里斗鸡走狗,全不把祖宗家业看在眼里。
众臣们慑于萧家外戚之势,暂时屈服,但危机一解除,但不免又生鼓噪,幸而内有萧太后,外有萧重,牢牢把持着权柄,不使大权旁落,虞琮方能勉强坐稳帝位。
以萧太后之智谋,自然知晓,长此以往,绝非良策,是以这些年来她着力培养虞琮所出的几名皇孙,想在其中寻一良器,必要时扶立为新君,或自己垂帘听政,或令萧重辅国,那么整个虞国,仍旧牢牢操控在她的手中。
只可惜,这虞国的天下,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尤其皇族之中,才智杰出之辈不在少数,譬如,安王虞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