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时像复苏的草木般,齐刷刷立起,目视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进屋中。
“诸位,”杨之奇团团一抱拳,“吃住可还习惯?”
“还好。”夜方抱拳还礼。
杨之奇呵呵笑了声,道:“此处鄙陋,委屈诸位了,午后杨某进宫陛见吾皇,道明此间事,吾皇特颁下旨意,命杨某在叠翠园设席,好好款待诸位,望诸位赏光。”
“杨将军……刚进过宫?”
“是啊。”
“那——可曾见到我们的朋友?”
“见到了,见到了。”杨之奇连连点头。
“他们……怎么样?”
“杨某出宫时,还和吾皇一起,在御花园中品酒观花。”
“品酒观花?”一听这话,他人犹尚可,安阳涪顼却忍不住叫起来,“他们……他们在一起?”
“当然在一起了,”杨之奇脸上的笑更加生动,带出几分刻意的暧昧,“不单今日,昨夜也……”
哗地一声,安阳涪顼但觉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眸底泛起微微的红色,愤怒和伤痛像一根根尖锐的针,几乎将他整个人戳得千疮百孔。
暗窥着他的神情,杨之奇心中冷笑——疯狂吧,疯狂吧,如此精心安排,环环设局,还不就是为了,让你疯狂吗?
“虞皇既然有这盛情,我等自当奉承。”夜方又一次及时插进话来,将即将失控的局面制住,“若将军再入宫去,请转告我们的朋友,外边一切皆好。”
“一定一定。”杨之奇满脸微笑,连连点头,答应得无比恳切。
又闲扯了些八卦,夜方将杨之奇送了出去,回头却见安阳涪顼手持银刀,正一次又一次用力戳向明漆桌面。
“公子。”夜方一步近前,握住他的手腕,“你这又是何苦?”
“走开!”安阳涪顼压抑多日的脾气终于爆发,用力撞开夜方,抬手将桌上的茶盘拂落于地,然后猛地扑倒在桌上,“呜呜”大哭起来。
“公子。”夜方顿时手足无措,失了应对。
“你在这儿哭,又有什么用?”西楚泉极缓极慢,极寒极凉的声音,幽幽从一旁传来。
“你说什么?”安阳涪顼正没地儿撒火,听见他的话声,顿时猛然抬头,眼中利光闪烁。
“事实如此。”西楚泉依然那般慢条斯理,似乎全然没有把这位尊贵的太子爷放在眼里,“伤心也罢,难过也好,全无用处。”
“你——”安阳涪顼跳了起来,猛地向西楚泉扑过去,一把攥住他的衣襟,“你这个废物,也敢笑话我!”
冷冷地瞅了他一眼,西楚泉仍然无动于衷,鼻子里发出声冷哼,转开头去。
安阳涪顼高高扬起拳头,却终究没有落下去——一则,他天性并不是个喜好武力之人,二则,他和西楚泉之间,并无深仇大恨。
颓然落下手臂,他抽了抽鼻子,默默退到角落里,伤心着自己的伤心,坐在另一边的傅沧骜冷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然后垂下眼皮,掩住自己那双湛冽的眸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微妙
第二日,杨之奇果然遣了车驾来,将安阳涪顼一行人等,接进了叠翠园。
叠翠园,位于元京南郊,本是虞国皇帝闲暇之余,用以修身养性的地方,后来渐渐空置,便成了王公贵族们游赏的去处之一。
今番,为了接待“贵宾”,园中上下早已修饰一通,甬道打扫得干干净净,两旁列放着内植鲜花的盆栽,御宴设于乐安殿前的广场上,丝竹礼乐无一不备,显见得虞国对此分外重视。
“诸位,”褪去铠甲,一身锦袍的杨之奇,显得格外容光焕发,“请入席。”
一进入这种场合,安阳涪顼便生出种强烈的归宿感,立即摆出太子的款儿来,正眼也不瞧杨之奇,施施然走向正座,理所当然地坐下。
杨之奇也不介意,微微一笑,看向其余的人:“请。”
夜方始终惦记着自己的责任,并不敢贪恋荣华富贵,歌舞华廷,再则,他常年跟随夜天诤,见识气度自高旁人一筹,也不会将这些事放在眼里,而西楚泉和傅沧骜两人,又是全然不识风流富贵为何物的人,来此无非是填饱肚子。
引着这样一群“怪物”,入这华盛之宴,杨之奇的感觉并不好,但他仍自面上带笑,语殷意勤,尤其关注安阳涪顼的一举一动,因为他接下去的所有安排,无不与他息息相关。
开宴后,杨之奇亲自提着酒壶,逐一为所有人等侑酒,然后轻轻拍手,悠扬的丝竹之声顿时大作,时而高亢明亮,时而幽婉细腻,让在座之人的心,都为之沉醉。
忽而听得一阵琵琶骤响,恰如大珠小珠滚溅玉盘,紧接着,两列衣饰艳丽的舞姬踏着节奏而来,手中彩缎凌空抖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切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檀板轻敲,那踏着鼓点,翩翩而至的女子,仿若万花丛中一只斑斓的彩蝶,刹那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美!
这是每一个男人心中刹那而起的念头。
但每个人的反应却大为不同。
安阳涪顼瞪大双眼一瞬不瞬,傅沧骜看了一眼仍然只着意于碗中的肉,西楚泉皱皱眉头便收回视线,夜方面色甫动继而恢复自然——但是,他的心里还是禁不住犯了个嘀咕——想不到,这女子的容貌才华,居然与小姐有得一拼!可见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诚不假也!
女子旋舞着,手中长绫翻卷,掠过每一张桌案,凌空提起酒壶来,为他们各自斟上一杯。
会武功!
夜方更加惊讶了。
琵琶声愈显密集,安阳涪顼几乎直了双眼,这一刻他的心里,除了眼前这女人之外,再无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