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个泡泡,傅延祈睁开双眼,咧着嘴朝自己的母亲笑,纪飞烟心中顿时漫开疼痛的柔软感,俯身将他抱起,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口中唱道:
云里梭,雾里梭,织成月锦千万罗;
阿娘笑,乖宝宝,长大骑马握金刀……
或许,只有在这个单纯的稚子身边,她才能消除满心的怨恨。
抑或许,只有心中最后一丝纯美,才能让她忘却世界的冰冷。
……
这无疑是安阳涪顼最快活的一段日子。
快活?
也许,在其他人看来,一个太子爷放弃富贵荣华,却来过这种“露宿风餐”的日子,根本无法想象。
他跟着关青雪,像只野豹子似地在森林里跳蹿来去,体会着属于男性原始的力量。
她教他求生的技能,教他辨别一切食物,教他如何躲避野兽的进攻,还教他剑法……
所有的一切,都让安阳涪顼惊奇——原来世界,可以是另一个模样。
不过,他仍然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多的东西。
“青雪。”休整的时间里,他忍不住唤了一声。
“什么?”关青雪侧倚在树上,手持一根红绫,正把略微散乱的头发往后梳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姿态的她,在安阳涪顼眼中看去,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难道,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照顾你么?”
关青雪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然后抬起下颔,略带三分高傲地道:“你觉得,我需要人照顾吗?”
安阳涪顼沉默下来,没有说话——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一个男人想要去照顾一个女人,即是他爱上这个女人的开始。
“好了。”将自己收拾得清爽利落,关青雪把长发往脑后一甩,站起身来,“我该走了。”
“什么?”安阳涪顼腾地跳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要走?”
“是啊,你忘记了,我是个杀手,是个四海为家的杀手。”
“你可以不做杀手。”安阳涪顼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做杀手,那做什么?”
“……青雪,”安阳涪顼的神情蓦然间变得无比郑重,“跟我走吧。”
“跟你走?”他这话,显然大大出乎关青雪意料,紧接着,她微微地笑了,“太子爷,你还真的,可爱得紧。”
“不可以吗?”安阳涪顼并没有放弃,而是近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不可以?”
关青雪一怔——她最近觉得,自己是越来越莫明其妙了,若是从前,她根本就不会,做与“本职工作”不相干的事。
轻轻撸开他的手,关青雪微微地笑了:“涪顼,我们相处的方式,最好,是抆肩而过。”
“为什么要抆肩而过?”安阳涪顼脸上浮起几丝血红,“也许你可以试着,换一种生活?”
“换一种生活?”关青雪唇边浮起嘲讽的笑,“倘若,我要你跟我去杀人,你肯吗?”
安阳涪顼先是一怔,继而无比坚定地道:“好,我跟你去!”
这一次,换关青雪怔住。
定定看了他许久,关青雪忽然间不知所措起来。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男子已经倾身上前,轻轻地,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我知道自己现在还很弱,可是,可是我一定会变强的,一定会强大得,足以保护你。”
“那么,”关青雪仰头,“夜璃歌呢?”
“她是我的一个梦,永远珍藏在心中的一个梦,而你,是我的现在。”
一瞬之间,关青雪觉得自己有被雷电劈中的感觉——如果说,她展示给安阳涪顼的,是另一个世界,那么安阳涪顼展示给她的,也是另一个世界。
原来世界与世界,是有所不同的。
“跟我去杀人,你会很辛苦。”
“无所谓,哪一天你累了,我们就歇下来。”
“你家里的人,会同意么?”
“我已经,长大了。”
“至少,你得去同那草庐里的老头儿,打个招呼吧?”
草庐里的老头儿?
安阳涪顼不禁撇唇一笑,随即点头:“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便来。”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关青雪眼中闪过丝黯然——涪顼,说到底,你只是个单纯的孩子,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些阴暗的地方,比炼狱更加可怕,我怎么能带你去?
身形一闪,关青雪已然遁入林荫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