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嗓音,微微有些冷。
“嗯。”
“想好了么?”
“想好了。”
男子转头,看着她忽然鬼魅一笑:“上了我的贼船,要下去,那可就难了。”
“贼船?”夜璃歌也笑了,“这倒是合了我的脾胃,且让我看看,你这船有多贼!”
男子抬起手,抚了抚额前垂落的乌发,摄唇吹声口哨,后方风帆猛然升起,整只船立即像脱弦之箭一般,朝江心驶去。
两岸的景色一一从眼底滑过,夜璃歌立在船舷边,心中忽然生出无穷的感慨。
“放下吧。”男子幽叹。
“放下?”
“嗯,不放下,你永远都得不到自由。”
“浮尘,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实姓吗?”
“为什么?”
“以诚相待。”
“哦?”男子挑挑眉,“怕是要让夜小姐失望了,海外草莽之人,像风信子一样飘零,无所谓姓,也无所谓名,无所谓生,更无所谓死,一切随性而来,也随性而去。”
无所谓姓,无所谓名,无所谓生,更无所谓死,一切随性而来,也随性而去——几句话听在夜璃歌耳中,好似惊雷一般——她一向以为,自己洒脱淡然,却不曾想,世上竟有比她更洒脱淡然的人。
“那么,我叫你小尘吧。”
“好。”
“你说说看,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爱?”浮尘漂亮的唇角微微勾起,“这种恼人的玩意儿,我可不想去碰。”
“难道你,一生都不去碰?”
“你知道,在我们的世界里,是如何定义男人女人的吗?”
“嗯?”
“在我们那儿,一对男女如果彼此中意,那就在一起,什么时候不中意了,就分开。”
“那,孩子呢?”
“十岁之前,留在女人身边,十岁之后,跟着男人漂泊四方。”
“哈哈。”夜璃歌禁不住笑了。
“怎么样?喜欢我们那儿吧?”
“不错。”
“要不,过去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大美人,男人们会趋之若鹜。”
“找一个?”夜璃歌摇头——有安阳涪顼和傅沧泓两个,她已经非常头大了,再找,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对不起,我现在只想离男人们远远地,越远越好。”
“看得出来。”浮尘点头,“那等你想找时再说。”
夜璃歌点点头,将目光再次转向远方——不得不说,这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的确拂平她心情的焦燥、不安,与困扰。
其实,一生一世寄情于山水之间,不去沾染世俗的尘埃,也是一种极其诗情画意的生活啊。
活着,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开心,更快乐吗?
如果相爱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更深的痛苦,那为什么要相爱呢?
向往自由有错吗?
想做自己有错吗?
“你没有错。”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浮尘再次言道,“正所谓人各有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逼迫你做什么,所以夜璃歌,真正困锁你的,不是其他人,也不是世俗,只是你自己。”
“哦?”
“倘若你想要,就去要,倘若你不想要,那就放下。”
“你这话,”夜璃歌挑挑眉,“倒是合极了我的心意,要是世人都像你这般洒脱,那该多好。”
“世人之所以见利,那是因为有欲望,人心有欲望,就永远不能超脱,不能超脱,就会被名所累,利所累,情所累,而夜璃歌,你是一个不受任何外物所累的人。”
“换句话说,其实世间之事,你不在意,便看不见,你若看见,那是因为,你心中在意。”
夜璃歌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一时不由怔住。
“所谓见人见智,也是这个理儿——任何一件事,看在任何一个人眼中,都是不一样的,比如,这方天下——”浮尘公子说着,抬手在空中划了个圈,“有人当它是性命,有人当它是浮云,有人当它是战场,也有人当它,只是一个宽广的戏台,演出百种人生。”
“小尘,”夜璃歌抬眸,深深地凝视着他,“你们那里的人,都是这般超脱的吗?”
“当然不是。”浮尘摇头,“我们那儿,同样有人天天生活在声色犬马中,同样有人沉醉于男欢女爱,华服美食,也有人不食烟火,想要修道成仙。”
“一念动,万念皆动,一念灭,万念皆灭。”夜璃歌忽然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