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夜,夜璃歌背着满满的药篓子回到惠民署中,进门便觉气氛凝重,仔细看时,却见几名御医都站在院中,正低声商议着什么。
“夜小姐。”
“夜小姐。”
乍然看到她,御医们眼中闪过亮光,纷纷围将过来:“夜小姐,能否详细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进去再说。”夜璃歌面罩寒霜,并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下走漏消息。
领着一行人进了里厅,夜璃歌方才正色道:“是这样,一名从西竺国返回的男子,发现被感染了黑毒疫。”
“黑毒疫?”御医们面面相觑——这是什么病?为何他们从前根本不曾听闻过?
“听我说,”见他们眸带疑色,夜璃歌神情一凛,“情况十分严重,倘若控制不好,整个炎京都会沦为疫区,后果难以预料。”
厅中顿时一阵默然,好半晌,一个上了年纪的御医方才轻轻地道:“夜小姐,你说吧,需要怎么做。”
“该做的,我都已经吩咐了,现在必须尽快配制出克制疫情的药剂,”夜璃歌黑眸冷沉,“有一点,我想先提醒你们——黑毒疫只能控制,不能根治,也就是说——”
她没有说下去,那后果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浓重的恐惧像大团大团的乌云,在炎京城上空弥漫开来,往日繁华的街道如今一片冷清,阵阵呜啸的风挟裹着沙子,从重重屋脊上扫过。
整整六天时间,夜璃歌始终呆在惠民署,再没有回家,其间夜飞来探望过两次,均是连门都没入,便被夜璃歌严辞赶了回去。
司空府中气氛凝滞,夜天诤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时而看看天空,时而看看那些打蔫的树木。
他的心中满是焦虑,只是表面上,仍旧强作镇定。
反倒是夏紫痕,一脸平静地照旧操持着家务,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而皇宫之中,也陷入空前的戒备状态,皇帝安阳涪顼,和皇后董妍,都时刻关注着惠民署的动向。
惠民署。
看着那个倒下去的年轻医生,夜璃歌的脸像冰雪一般地冷。
她最不想见到的情形,还是发生了。
“夜小姐。”御医沈扬悄悄步进,站在她身后,“您,您还是离开这儿吧。”
夜璃歌像尊塑像似地立着,一动不动。
“您已经尽力了……”
“沈御医,”过了好半晌,夜璃歌的嗓音方才再次响起,“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待沈扬一离开,夜璃歌旋即曲下双膝,跪倒于地,右手紧紧地捂住胸口——能去哪里呢?可以去哪里呢?倘若这毒疫在全城蔓延开来,将是一场可怕的灭顶之灾啊……该怎么办呢?要怎么办,才能阻止一切?
脑子里紧绷绷地,就像拉满弦的弓,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身子一软,竟朝地面栽去——
“夜小姐!”
一声惊叫从后方传来。
“把我,把我,”拼着最后一丝力量,夜璃歌呼吸急促地道,“送到禁闭的屋子里去,封锁,封锁消息……”
“夜小姐?”沈扬的脸唰地白了。
“听到没有?封锁消息!”紧紧抓着沈扬的手臂,夜璃歌两眼外突,直到沈扬重重点头,她方才一松手,陷入昏迷之中。
俯身抱起这个坚强的女子,沈扬心中忽然弥漫开阵阵悲哀——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惠民署与外界的消息完全中断了,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黑夜降临了。
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夜璃歌耳听自己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感觉像是回到牧城之下,那一场鲜血四溅的厮杀之中。
不过这一回,还有希望吗?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吗?
……
安阳涪顼疾步如飞,直冲至宫门处,两行禁军从旁侧里闪出,手执长戟,“唰”地将他拦住。
“让开!”男子一声疾吼。
“顼儿!”董太后威严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安阳涪顼身形挺立如山,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顼儿!”再也顾不得太后的尊隆,董太后冲上前去,扯住他的胳膊,“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出宫!”安阳涪顼双眸赤红,毫不犹豫地道。
“你若想出宫,可以!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董太后转到他面前,双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
“母后!”安阳涪顼忽然曲膝跪下,眼中含着不尽的哀求,“璃歌她有危险……我不能呆在这儿……”
董太后呼吸一滞:“你怎么知道她有危险?或许她现在好得很!”
“我不知道!”安阳涪顼捂着胸口,满脸痛楚,“她一定在惠民署,炎京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以她的个性,一定不会置身事外……夜府也没有消息……我真的不放心……”
“你是皇帝!”董太后目光犀锐,没有一丝退让,“好好呆在宫中,才是你应该做的!”
“不,”安阳涪顼的眼神蓦地变得执烈起来,“倘若歌儿死了,孩儿,孩儿也不要活下去!”
“你疯了?”董太后“啪”地一个耳光甩到他脸上,“你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