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过门槛的刹那,夜璃歌心中忽然一阵绞痛,不由抬手撑住门框,贝齿轻咬唇瓣。
有血腥的气息在她唇齿间弥漫开来,却被她强咽回去,依稀间她似乎听到了风呜马鸣的声音,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她转过了身,重新步出屋外,沿着长长的栏杆,一直走到楼道拐角处,抬头往苍寒的夜空看了看,然后默运丹田之气,想要飞起来,可飞到一半,整个人便重重地掉了下来——
居然不行了吗?
竟连武功都退步了……真是可笑啊,骄傲的炎京凤凰,如今却像一只被囚在笼子里的鸟,就连这一隅矮檐都飞不出去。
“你——”对着深黑的夜色,夜璃歌喊了一嗓子,但,只半声,便掐断了,一种深重的无力感袭上心头,迫使她后退数步,后背紧紧地贴上墙壁。
冷汗,从全身每个毛孔渗出来,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
睁大的瞳孔里,只有高高挑飞檐角边,几颗零仃的星子。
……
大军在新容城外停了下来。
“皇上,”洪昆手搭凉篷,朝前方看了一眼,“有璃军守城,打的……是夜家的旗号。”
傅沧泓淡淡地“嗯”了一声,双眸冷得出奇,亮得出奇,也黑得出奇。
洪昆不由抬手,抹了把脸,不敢再言语。
“驾——”傅沧泓忽然高喊一声,打马直奔城下。
“夜天诤!”他的喊声,像一支犀利的箭,疾射而出,“你给我出来!”
少顷,城楼上现出一抹颀长的影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楼下那原地不停打转的男子,眸中尽是冷色:“司空大人尚在炎京,北皇有何事,只管道来。”
“我要见夜璃歌!”男人毫不迟疑地喊道,“让夜璃歌来见我!”
夜剑不由怔了一怔——他和傅沧泓有过几次谋面,在他的印象中,傅沧泓是一个理智的,果决的,镇定的男人,纵然千军万马之前,他也绝不会有丝毫仓皇,可是今日这男人,赤眸贲发,怨怒深重,就像一头刚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野兽,张扬着要噬人的力量。
这还是那个威名远扬的北宏帝王吗?
“我家小姐——”只说了四个字,夜剑便打住话头——这男人对夜璃歌到底有多痴情,只怕连天看了都于心不忍。
痴情并不是一种罪过。
更何况,连他这个旁观者,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心仪傅沧泓的小姐,却突然改变心意,要嫁给安阳涪顼?
对这个男人,他更多的是同情与敬重,而并不想嘲讽。
“北皇陛下,人生贵在随缘二字,你何必强求呢?”
“如果我一定要强求呢?”傅沧泓仰头疾喝,“楼上的人都给我听清楚了!最后一个晚上,朕只给你们最后一个晚上,倘若明日日出之前,朕见不到夜璃歌,也见不到夜天诤,便立即举兵攻城!然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调转马头,呼地冲向东方。
猎猎的风从耳边呼啸面过,沙粒颗子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痛,他忽然甩开马缰,跃下马背,扑倒在黄土地上,委屈而悲愤地哭了——
是的,委屈而悲愤。
是那种无穷无尽的悲愤,欲诉无门的悲愤。
够了。
真的够了。
夜璃歌,你给我的折磨,已经足够多,将来有一天,我会十倍奉还!两手撑地,男子抬起头来,望向灰蒙蒙的天际——
……
新容城中。
所有将领齐聚一桌,气氛凝重。
“夜剑统领,”副将蒋德搓搓手,眉宇间的神情很是焦迫,“倘若明日傅沧泓果真攻城?”
“无妨。”夜剑摆摆手,面色沉定,“离帝后大婚礼只有最后二十日,只要撑过这二十日,傅沧泓自会离去。”
“二十日啊……”将领们中间却响起阵喁喁低语。
二十日,在普通人看来,或者就是弹指一挥间,可对于来势汹汹的北宏大军,或许二十日,已经足够……
没有人敢仔细想下去。
“听我号令,明日坚守新容城,不得有任何闪失,静待司空大人到来!”
“是!”所有将领站起身来,冲夜剑躬身抱拳。
曙光绽吐,惨烈的战斗拉开了序幕,在傅沧泓的指挥下,北宏军对新容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夜剑仗剑立于城头,亲自督战,而他带来的夜府护卫,也个个勇猛,傅沧泓攻了整整一天,除丢下近百具尸首后,竟然一无所获。
暮色缓缓地郁重了。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北宏军队缓缓退去,而夜剑,仍然安排了最紧密的城防,不敢有丝毫松懈。
明亮的篝火,勾勒出傅沧泓冷毅的面容。
他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任由苍茫夜色将自己整个包围。
白昼里鲜血淋漓的一幕幕,还在脑海里萦绕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