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把自己搞得如此的累,而她似乎,又有些有苦难言,她的目光似乎总能看到很遥远的地方,洞察危机于前,却时常忽略眼下,忽略眼下那些本该享受到的,安恬的快乐与幸福。
在一起好好地,为什么要担心太多呢?
是我担心得太多吗?
傅沧泓,作为皇帝,千万不能被眼下表面的平和现象糊弄,一旦丧失警惕之心,你很快,很快就会废于自己骨子里的松驰。
她并不想说。
因为,她也不想他太累,更不想他时时刻刻紧崩着一根心弦。
很多事,如果自己足够应付,她是不会让他知道的。
天色黑尽,檐角宫灯勾勒出殿阁的轮廓。
傅沧泓躺在床上,轻轻拥抱着夜璃歌。
她睡得很沉。
傅沧泓终于放下心来,侧身躺下,不一会儿也呼吸均匀地睡去。
早晨,傅沧泓醒来时,夜璃歌已经不在。
曹仁捧着铜盆走进,傅沧泓洗了手,用湿巾轻轻抆拭着脸颊:“娘娘呢?”
“娘娘在院子里,检查皇子的功课呢。”
“嗯。”傅沧泓点点头,“取朕的皇袍来。”
曹仁退开,不一会儿捧着皇袍走回,侍候着傅沧泓更衣,主仆俩出寝殿,登上辇车,却往龙极殿而去。
……
“母后,儿臣背完了。”
“嗯。”夜璃歌点点头,“不过,要想真正懂得行军打仗之事,光是会背几本兵法是不行的,必须亲身经历,才能领悟。”
“儿臣明白。”
“祈儿,你怕苦么?”夜璃歌上上下下地注视着傅延祈。
“母后?”傅延祈很明显地感觉到,她话里有话。
“算了。”夜璃歌摸摸他的头,忽而住口——毕竟,这世上有些事太过残忍,纵然是想磨砺他的性子,她也不愿将他推到过于悲惨的境地。
傅延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挺直后背:“母后,您说吧,无论什么,儿臣都受得了。”
“你,你真受得了?”
“嗯。”傅延祈重重点头。
“那好。”夜璃歌敛去了笑容,“从明日起,你扮作普通百姓家子弟的妆扮,除了一柄短剑,不许带一分一文,闯荡江湖去吧。”
“母后?”傅延祈惊了一跳——他应该没听错吧?可是看夜璃歌的模样神情,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如果不是亲眼见识,亲身经历,你怎会明白世事险恶,怎会懂得,生存是怎么回事。”
傅延祈似懂非懂。
夜璃歌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从小生长在宫廷里的孩子,虽然遭受了些冷落,但自封为郡王之后,他的境况已经和从前大为不同,那些苦难的记忆,也离他渐渐地远了。
这世间人人都害怕苦难,但很多时候,苦难却并不是什么坏事,相反,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磨炼一个人的意志,忍力,耐力,以及一切,只要一个人心中始终存着斗志,就有彻底逆转命运的一天。
这些道理,她却并不能直接同他讲,而需要他一个人去体悟,其实,一个男人,在这世间辗转漂泊,受尽凄风苦雨,并非什么坏事。
“母后。”傅延祈虽然不太懂,但直觉告诉他,母后不会害他,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母后,儿臣愿意按照您说的去做。”
“好。”夜璃歌点点头,“母后也有一句话要告诉你,无论落到怎样的境地,只要最后还剩一口气在,你就得挺住,一定要挺住,一定要坚守自己的信念,不要向困难低头,明白吗?”
“嗯。”傅延祈点头,“儿臣记下了。”
看着这样眉宇神情越来越像傅沧泓的孩子,夜璃歌心中忽然浮起几许异样。
“祈儿。”
“母后?”
“你会不会觉得,母后是在故意为难你?会不会觉得,母后这样做,是存了别的心思?”
“不会。”傅延祈摇头。
“即使,你会因此沦落街头,遭人耻笑,即使,你会遇上小偷、强盗、赌徒,杀人犯,即使,你会饿着肚子蹲在屋檐下,只能看着别人好吃好喝,你也不会吗?”
“不会。”
这一刻的傅延祈答得很坚定,可是,只有当他亲身经历过那痛苦的一切,方才明白,夜璃歌的话,是什么意思。
挺得住吗?
真能挺得住吗?
当寒夜凄凉,冷风萧瑟,一个人蹲在屋角,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当飞雪飘零,行人漠然的眼神有如钢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