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子偷眼看看她——郡王心里的事,他如何敢说出来?
“本宫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
小侯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奴才想,奴才想,郡王爷大约,大约,大约……”
他结结巴巴吞吞吐吐,浑身抖索大汗淋漓,夜璃歌看他模样可怜,倒也不忍为难他,将衣袖一挥:“下去吧。”
小侯子重重叩了一个头,起身一溜烟地走了。
殿里安静下来,夜璃歌令明姑带着所有人等退下,自己来回踱着步,心里却也有几分焦燥——人的感情,有时候确实是极难琢磨的,和傅沧泓对傅延祈的冷淡全然不同,她却是发自内心地欣赏傅延祈,觉得他是几个孩子当中,最堪造就之材。
至于他是不是自己生的,她向来不怎么介意。
这大概,是夜璃歌与其他女子,最大的不同,在大是大非面前,她从来不会受自己感情驱使。
因为她明白,要想担起整个天下,非一般俗男子能够。
所以,她想培养傅延祈,成为下一代储君,不过,从傅沧泓的角度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而且,皇帝与储君,是一对极难处理的关系,如果储君势太大,必定威胁君位,如果储君势太小,皇帝一旦有事,储君的地位便岌岌可危,要如何,才能在这中间,寻找到一个平衡点呢?
但这个问题,眼下还不是问题,更重要的问题是,他们父子俩之间,已经隐隐有了矛盾,而这矛盾要如何化解呢?
左思右想了许久,夜璃歌重新坐下:“明姑。”
“奴婢在。”
“你且去云见殿看着,什么时候,郡王爷回来了,请他来龙赫殿。”
“是。”
待明姑离去,夜璃歌方才走到桌边,伸手拈起颗棋子,轻轻地放在枰上。
直到天色抆黑,才听珠帘一阵碎响,傅延祈长身而进。
“祈儿。”夜璃歌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欣喜。
“参见母后。”傅延祈把脸庞压得极低。
“你这是怎么了?”夜璃歌奇怪地看着他,“自打回宫之后,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傅延祈垂着头,不愿说话。
夜璃歌深吸一口气——也罢,原本叫他来,也不是为了聊家常。
“祈儿,你天资聪慧,堪为帝王之才,本宫不希望,你因为旁的事分心,况且,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需要学习很多的东西。”
“祈儿明白,祈儿会……努力的,祈儿不会让母后失望。”
“好。”夜璃歌点点头,“桌案上有几本我新近编撰的书册,你且拿去,好好看看吧。”
“谢母后。”
傅延祈说完,似长长地松了口气,抬步走向桌案,俯身拿起那些书册,转身朝殿外走去。
“祈儿。”
“嗯?”
“你心里,怨恨你的父皇吗?”
傅延祈的身子,猛地震颤了一下。
“不管怎么样,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傅延祈忽然重重一声冷哼,然后缓缓地转过头来,定定地瞧向夜璃歌,黑色邃眸中掠过丝冷光,“母后,你觉得父皇他,有把我看成他的亲生孩子吗?”
“你说什么?”
傅延祈重新走回桌边,放下书册:“很多话,祈儿一直想说,却……”
“你说吧,我听着。”
“我知道,父皇不喜欢母亲,觉得当年的事,对不起你,这我可以理解,就算父皇对我冷淡,我也可以……不计较,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夜璃歌心中忽然警铃大作,觉得自己就要触到问题的关键。
“可是——”傅延祈刚要说什么,后面却传来一声震喝,“祈儿!”
傅延祈脸上的肌肉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然后整个人萎顿了,似乎瞬间又变成那个,唯唯诺诺的孩子,连书册都没拿,掉头便走。
“沧泓。”夜璃歌不解地挑起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当面对她的时候,傅沧泓的表情却变得柔和:“没,没什么。”
夜璃歌心中略一思忖,已然明白——“你,你难道背着我,对祈儿做了什么吗?”
“你多想了。”傅沧泓立即矢口否认。
“沧泓!”夜璃歌冲动了(她可是难得地冲动一次),她近前一把抓住傅沧泓的手,有些没来由地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儿子!你不能一错再错!”
傅沧泓的面色瞬间冰冷,定定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丝薄笑:“那你以为,我会对他做什么?”
夜璃歌呼吸一滞,脑海里不由闪过当初,自己浑身鲜血,跳下悬崖的那一幕——原本以为,过去的那些事,可以统统忘记,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