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有当她的心完全属于他,他们的感情才会是安全的,而他所贪恋的,也只是这一刻的宁静。
多少年来风雨无悔,只是想要你心中的完美。
……
傅延祈十指紧攥,将那轴圣旨揉成一团——走了,他们又走了,把这座宏伟的宫殿留给他。
如今,他已是这天下的半个主人,可心里却并无半点快乐,更多的,是失落,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缓缓地,他走出寝殿,沿着长廊走到龙赫殿前,伸手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在大殿正中坐下,姿势散漫,目光游移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这是她住过的地方,到处都弥漫着她的气息。
傅延祈忽然傻傻地笑起来——他这段心事,要如何才能让人知晓?又要如何,才能释怀?
想忘却不能忘的忧伤,想见却不能见的痛苦,夜璃歌,夜璃歌……
终于没有人了,终于,他可以放纵自己的情感,大哭,大笑,大痛,大悲,没有人会把他当成疯子,也不会有人嘲讽他,他可以把自己的心从胸膛里拿出来,捧在手里细细地看,那里面,装了一个人,叫作——夜——璃——歌——
……
“阳春面,好吃的阳春面……”
石头山道旁,搭着一个简易的木棚子,里边灶台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挥舞着铁勺,熟练地将煮熟的面条捞进碗里,再洒上香油、葱花,浇上酱醋、肉馅……
“阳春面来呐!”男孩子一面喊,一面将一大碗面条端到桌上,在围布上抆抆两只油腻腻的手,脸上流露出憨实的笑,“客官,您的面好了。”
客人一般会放下七八个铜子,然后操起竹筷开始享用,倘或有同路的,便会说一些掌闻见故。
“客官,您要的面条。”小伙子刚把面碗搁到桌边,旁边一个眼尖的大汉将手中竹筷往桌上一拍,粗着嗓子叫道,“这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碗里有荷包蛋,我们的没有?”
“这位客官,”小伙子赔着笑脸道,“他们的面,价钱跟您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汉子瞪大双眼,不依不饶。
“他们的面,是十二个铜子一碗,您的,只要六个铜子。”
若是寻常人,倒也还罢了,可这汉子似乎有些浑不讲理,厚厚的嘴唇抖了抖:“也给爷加一个蛋来。”
“那这——”小伙子搓搓手,眼里的意思很明白。
汉子两眼再次竖起:“怎么着?你小看爷,怕爷给不起你银子?”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小伙子连连摆手,虽然有些不情不愿,还是回到灶台边,很快煎好一个荷包蛋,搁在碗里,再重新端到汉子面前。
汉子这才作罢,用竹筷挟起那荷包蛋,塞进嘴里,三口并作两口,咽了下去,又飞快地吃完大碗里的面,喝了面汤,将竹筷一搁,放下几个铜子,便站起身来,甩开步子朝外走。
“嗳!”小伙子追出来,“大哥,您的面钱,您的面钱——”
大汉哪里理他,自顾自走得飞快,转瞬间便没了人影,小伙子只好自认倒霉,自己回到桌边,把那大碗给收了。
旁边人冷冷看着,并没一个人吱声。
客人们三三两两散去,那一对并不引人注意的夫妻也站起身来,走出木棚。
“客官!客官!”小伙子追出来,“您的钱,您的面钱给多了。”
男子站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当是,打赏你的,结个善缘吧。”
“这——”小伙子眼中却也未见喜色,立了好一会儿,才向傅沧泓深深地弯下腰去,“谢谢客官。”
“倒是个实诚人。”行出一段距离,夜璃歌方才淡然道。
“确实是个实诚人。”
不提防后方忽然有个人接话。
傅沧泓转头看时,却见一个高眉朗目,背着褡裢的汉子,瞧其模样,像是出门在外做生意的,遂朝对方淡然一笑。
“只可惜这年头啊,实诚人是永远都发不了大财的。”
“兄台这话说偏了,却不知钱财乃身外之物,倘若得之不义,非但不能为自己积福,反会招祸,倒不如平平安安地好。”
“这位是——”汉子的视线落到夜璃歌脸上,暗赞好一个清俊的公子,心中遂起了亲近之意,踏前一步抱拳道。
“此乃吾弟。”傅沧泓抢着答道。
“贵昆仲是——”
“旅客,我们只是寻常游山玩水的。”
“那倒是清闲,怪道乎没有一般人的顾忌,只是如今,这天下并不太平,二位还是小心些为妙,特别是钱财,千万别外露。”
“谢阁下提醒,却不知阁下这是——”
“我啊,就一个药贩子,在这一带的山里收些药材,卖到各大药铺。”
药贩子?
夜璃歌眼中闪过丝光芒,本来有心想同他攀谈,却接收到傅沧泓阻止的眼神,于是只得打住。
“偶尔路遇,也是一场缘分,不过萍水相逢,该聚时聚,该散时散吧。”
“尊兄倒是个爽快人。”对方勾唇淡淡一笑,“那就,后会再叙。”
三人各自散去。
傅沧泓与夜璃歌走得极慢,一则并无要事在身;二则他们尘心已泯,实在泰然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