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要不是深知裴拾遗个性迂腐,裴英娘真的要怀疑从姐和从兄的生母是不是和他有什么牵扯。

“十七娘,娘子唤你呢!”

婢女半夏急匆匆追上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娘子护着您,您怕什么?”

裴英娘连忙捂她的嘴,“别嚷嚷,我把十兄的脑壳砸破了,阿耶会打死我的!”

裴英娘把从兄裴十郎给打了,原因很简单,裴十郎故意砸了她的鸭花汤饼。

一大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片汤,撒了芫荽和细葱,汤底是乳白色的羊肉汤,面片是玲珑可爱的鸭子形状,她还没吃上一口呢,就被裴十郎给摔了。

当着她的面,砸她的饭碗,是可忍,孰不可忍!

新仇加上旧恨,裴英娘忍无可忍,随手抓起一颗小石子,往裴十郎跑远的方向砸。

本来只是想撒气的,结果裴十郎偏偏好死不死,非要停下来回头朝她做鬼脸。

金风玉露一相逢,裴十郎的额头上顿时多出一个坑,被石子蹭破一大块油皮。

裴十郎身娇肉贵,当场哭得惊天地、泣鬼神,躺在地上干嚎。

听到吵嚷声赶过来的裴十二娘见状,说裴英娘心思歹毒,想打死她的哥哥:“你等着,等叔父下衙回来,我马上去叔父跟前说理,让叔父好好教训你一顿!”

裴英娘平时谨小慎微,什么都没做,裴拾遗就看她不顺眼,现在她把宝贝疙瘩裴十郎打了,可想而知裴拾遗会怎么对待她。

所以她要趁着裴拾遗还没回家、城中坊门还没关闭的时候,逃到义宁坊去,找她的生母褚氏。

褚氏和裴拾遗从小青梅竹马、耳鬓厮磨,本是一对恩爱眷侣。多年前因为家族之间的纷争,褚氏提出和离,裴拾遗碍于面子,不肯答应。

褚氏一不做二不休,翻出一把匕首,架在裴拾遗的脖子上,逼迫裴拾遗写下《放妻书》。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拿到《放妻书》后,褚氏收拾嫁妆,飘然离去。

几个月后,她把襁褓中的裴英娘送到裴家门口,留下一句“此乃你裴氏女”后,再次消失。

裴拾遗对褚氏又爱又恨,这份复杂的感情投诸到女儿裴英娘身上时,却只剩下厌恶和冷漠。

裴英娘知道,不管自己怎么乖巧听话、孝顺知礼,阿耶都不会喜欢她。

既然如此,那她和生母褚氏一样,也离开裴家好了。

半夏揪着裴英娘的袖子不肯放,“十七娘,你是裴家女郎,外头市井腌臜,哪是你能去的地方?再说,坊门就要关了!”

长安城的几条主干大道实行宵禁,每夜有金吾卫来回巡逻。日落时分坊卒关闭坊门,各里坊居民不能出入,直到第二天清晨坊门才再度开启。

裴英娘听到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眉头一皱,枉费她一番心机,竟然还是被人发现了!

她不慌不忙穿上木屐,凉凉地扫半夏一眼,“你是真想看到我被阿耶打死吗?”

半夏脸色一白,瑟缩着缩回手,一跺脚,昂起下巴,“十七娘快走,我帮你拦着她们!”

裴英娘没有犹豫,一头钻进漫天的风雪之中。

她到底是多活一辈子的人,虽然上一世只活了区区十几年,但加上这辈子,怎么说也能算个成年人了,当然要比小孩子冷静些。现在她怀里揣着几块金饼子,大概有七八两重,一两金差不多能换五千文铜钱,就算寻不到褚氏,她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她吸吸鼻子,想表示出对裴拾遗的不屑:你不喜欢我,我以后也不要你这个阿耶了!

嘴巴是撅着的,眼神是倔强的,心里却委屈得不得了,这一世她真的想当一个好女儿,想和阿耶撒撒娇,想滚在阿耶怀里闹闹脾气……

裴府的女主人张氏急得手足无措:“十七娘呢?还没找着?”

婢女站在廊下,摇摇头,“娘子,到处都找过了,没找到女郎。”

张氏揪着廊前花盆里养的一朵牡丹花,把花瓣揪得零零落落,撒了一地,“哎呀!真是造孽!不就是头上蹭破一块皮嘛!在那儿喊打喊杀的,看把小十七给吓成什么样了!”

婢女小声道:“婢子方才瞧见十二娘领着人去后院了,还带了几个健奴。”

张氏柳眉倒竖,“她反了!十七娘是我们家的嫡女!”

越想越觉得怕要不好,急急忙忙让使女为她穿上高木屐,“我得亲自过去看着,不能让十二娘欺负小十七!”

张氏是裴拾遗和离之后续娶的正妻,多年无所出,跟裴英娘说不上有多亲密,但裴十郎和裴十二娘和她的关系更疏远,她当然偏心裴英娘多一点。

才刚走过甬道,对面走过来一个头梳螺髻、穿着体面的婢女。

婢女神色惶然:“娘子,圣人亲至!”

张氏大惊失色,差点一个趔趄,多亏婢女眼疾手快,把她扶稳了。

“什么?圣人不是在东都洛阳吗?怎么往咱们家来了?”

据说废后王皇后和萧淑妃死前曾日夜诅咒武皇后,两人死后,太极宫夜夜闹鬼。

武皇后忌讳鬼神之说,大部分时间和圣人李治住在气候温暖的东都洛阳,太子李弘留守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