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2 / 2)

李旦轻夹马腹,勒马转向,慢慢驰到裴英娘的二轮车旁边。

护卫、宦者、宫女们沉默着前行,旗帜在凛冽的寒风中飞扬。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旌旗在风中舒卷的声音。

裴英娘十指翻飞,胖乎乎的手指头把丝线拧成一条条麻花形状,来回穿插,很快勾勒出一只蝴蝶形状的结子。

耳畔忽然响起一阵细碎清脆的珠玉轻击声。

裴英娘抬起头,眼前闪过一道炫目的金光,晃得她眼花缭乱。

李旦贵为亲王,座下的骏马装饰华丽,马鞍上镶嵌了数百颗绿豆大小的宝石,系带上悬着一片片麒麟金杏叶,金叶随风飘动,发出窣窣细响。

宝光闪烁,璀璨夺目。

裴英娘忍不住偷偷咽口水:一看就知道很值钱!

李旦居高临下,俯视着眼睛闪闪发亮的裴英娘,疑惑又诧异。

他以为这个差点死在亲生父亲剑下的小娃娃,此刻应该躲在车厢里抹眼泪才对。

特意绕过来看她,就是怕她有什么好歹。

没想到她竟然没事人一般,靠在车窗上做针线活儿。

那个泪如雨下,抱着他不放,无助而绝望的小娘子,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除了他,大概没人相信,一个时辰前,裴家小娘子还蜷缩在床榻上瑟瑟发抖。

不愧是母亲挑中的人。

李旦自嘲一笑,策马离去。

裴英娘盯着马鞍上的宝石看了好半晌,忽然发现李旦腰上空落落的,没有佩戴她早上看到的那块双鹿纹山玄玉佩。

应该是丝绳绞断了,没来得及换新的。

她低头看看手上刚编好的蝴蝶络子,粉白两色,和李旦完全不搭调。在篓子里翻了翻,找到一条棕黑色的,扭了金线,编成燕子形状,好看又大方。

连忙捧在手心里,想问李旦喜不喜欢,抬起头时,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一个端正笔直的背影。

裴英娘目光痴迷,啧啧道:“连马尾上都挂了金叶子呀……”

她好想要那匹骏马!

抵达蓬莱宫后,忍冬让宫女去抬热汤,预备服侍裴英娘洗漱。

今天舟车劳顿,李治和武皇后肯定不耐烦见人,用不着去蓬莱殿请安。

果然,夜幕低垂时,羊仙姿往各宫传话,言圣人已经就寝,让他们各自安歇。

药童把熬好的汤药送到裴英娘殿前,“八王吩咐,贵主莫要忘了服药。”

裴英娘白天纯粹是吓病的,现在一觉睡醒,又从太极宫搬迁到蓬莱宫,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蛮可以不用吃药。

药童面色不改,把鎏金宝相花纹银碗往前一递:“请贵主服药。”

小娃娃当久了,裴英娘也想使个性子、耍耍赖。

嘴巴还没撅起来,忍冬已经接过银碗,舀起一匙子黑乎乎的药汁子,送到她唇边:“贵主不怕,吃了药,病才能好。”

裴英娘脸颊微微一热,虽然知道自己只是个八岁的女娃娃,忍冬这么哄她是正常的,可是好像还是有点难为情。

只能老老实实吃药。

吃了药,她一觉睡到大天亮。

既没有梦到提着宝剑追杀她的裴拾遗,也没有梦到讨厌的裴十郎和裴十二娘。

她心情大好,早上吃了两大碗胡麻粥,一盘玉尖面,两只素馅毕罗。

忍冬和半夏把所有箱笼打开,想为裴英娘挑几件新衣裳。

虽然宫人们为了迁宫一事乱成一团,但女官、女史们有条不紊、忙中有序,百忙之中,仍然记得给裴英娘送来整套首饰衣物和被褥用具,十分贴心。

武皇后要在麟德殿摆宴庆贺迁宫,众人届时都要出席,连太子李弘和太子妃也会从东宫赶来凑趣。

这是裴英娘头一次参加皇室宴会,忍冬想把她打扮得漂亮一点,左看看,右翻翻,挑挑拣拣半天,还找不到满意的裙装。

半夏不懂宫中流行什么样的服色,只能跟在忍冬后面打下手。

裴英娘坐在槅窗下打络子,日光从茜色窗纱漏进屋里,笼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半夏想起一事,悄声道:“贵主,太子妃也姓裴呢!和贵主好像是一家人。”

太子妃裴氏是左金吾将军裴居道的女儿,确实和裴英娘同出一族,不过裴氏的祖父曾经做过宰相,而裴英娘的祖父只是个六品官,比不上裴氏那一房显耀。

裴英娘把丝线绕成一簇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从前没来往过,以后也不必特意去结交。你记住,我是天后带进宫的。”

半夏心神一凛,“婢子明白。”

忍冬终于挑中一条单丝碧罗笼裙,“太平公主爱红,平时多穿红色,贵主穿青色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