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朝着烟花闪烁的方向磕头,嘴里念念有声,诚心向神佛祷祝。
有人手脚发麻,把行障、罗盖挡在脸上,生怕那亮得惊人的火点会砸到自己身上。
松枝火把四散飞落,惊叫声在黑夜中听起来有些凄厉。
好在裴英娘早就向武皇后知会过了,金吾卫们奉武皇后的命令,迅速制住受惊的马匹,安抚躁动的人群,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伤亡。
武皇后率领王孙公子们出行,不必考虑宵禁,长街里里外外有金吾卫严密把守,没有人敢趁机闹事。
武承嗣惊魂未定,头一个冲到武皇后的车驾前,保护姑母的安全。
武皇后掀开车帘,望着天空中次第绽放的烟火,轻笑一声,从容淡然,“承嗣,你害怕了?”
武承嗣低下头,眼中闪过一道羞愧之色。
“可惜啊……”武皇后叹息一声,放下软帘。
武承嗣沉默良久,才从骇然中找回自己的神智,姑母可惜的是什么?
一定和裴十七有关。
他眯起眼睛,瞳孔里燃烧起异样的神采。
宫人四散开来,把烟花的来历解释给惊慌失措的众人听。
众人得知烟花是永安公主献给武皇后和太平公主的礼物,渐渐镇定下来。
别人都平静下来了,李令月不能!
烟花炸响一声,她就跟着欢呼一声,恨不能跳到卷棚车外面,跟着烟花的节奏舞上两曲。
从一开始初见烟花炸响时的畏惧不安,再到被烟花的华丽壮观景象折服的震撼,最后到得知烟花是小十七为她准备的宝贝时的错愕惊喜,李令月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冷静下来。
她趴在车窗上,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惊叹:“小十七,你从哪里找来的烟花?太漂亮了!”
裴英娘细声细气着说:“阿姊,宫里的工巧奴们擅长造爆竹炮仗,烟花和炮仗差不多。”
“炮仗?”李令月摇摇头,啧啧道:“炮仗哪里能和烟花比!”
她回头看裴英娘一眼,搂着她一通揉搓,喜滋滋道:“哈哈,别说赵二娘,就是阿父和阿娘,也拿不出比烟花更耀眼稀罕的宝贝了!”
宫婢把赵观音的水晶碗送到李令月面前,这是斗花草的老规矩,输的一方,必须把自己的宝贝送给赢的一方。
赵观音输得心服口服,常乐大长公主笃信佛理,她自小跟着母亲念诵佛经,也是个虔诚的信众,刚才烟花炸开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看到神佛降世了。
李令月得意洋洋,让昭善收起水晶碗,“她怎么不自己过来?”
宫婢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韦娘子吓哭了,赵娘子也还没缓过神来……”
李令月胆子大,撇撇嘴,低头把玩着水晶碗,“这有什么好怕的?”
裴英娘眼波流转,抿嘴一笑,决定不揭破李令月一开始也被吓得手脚发凉的事实。
出了延兴门和延平门一线的里坊,公侯王孙们各自散去。
几骑骏马从宫门的方向疾驰而来。
李旦奉李治的命令,出宫迎接武皇后和两个妹妹。
他先去见过武皇后,然后策马行到卷棚车旁。
裴英娘抬头看着李旦,他的胡服衣袍袖角绣了金线,疏朗的纹路在夜色中闪闪发亮,衬着他幽黑的双眸,格外英气勃发,“阿兄,阿父看到啦?”
李旦点点头,勒紧缰绳,调转方向,伴在卷棚车旁,默默回返。
裴英娘想向他道一声谢,又觉得说谢谢好像有点太见外了,只能没话找话说,“阿兄,阿父高不高兴?”
李旦顿了一下,声音四平八稳:“阿父很惊喜。”
裴英娘笑了笑,“那阿兄呢?”
火把熊熊燃烧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李旦手上的缰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在马上回头看她一眼,“很漂亮。”
火树银花,无比瑰丽。
裴英娘笑嘻嘻道:“那是自然。”
武皇后今天的兴致很高,被一个年轻气盛的新科进士当场顶撞,也没觉得扫兴,下午依旧领着命妇贵女们嬉戏游乐。
转眼间就到了日暮西垂的时候,武皇后仍然玩兴不减,丝毫没有折返的意思。
裴英娘意识到出游的队伍可能无法在天黑前赶回城北,立刻派半夏回蓬莱宫找执失云渐帮忙,由他发出信号,示意禁苑内等候多时的工巧奴点燃烟火。
裴英娘原本的计划是回去的路上把斗花草的贵女们请到西苑,亲自为她们演示烟花。可现在武皇后一再推迟回宫的行程,等他们这些人赶回宫,赵观音她们早就各回各家去了,点起烟花,也起不到当面震慑她们的效果呀!
唯有在今天让赵观音输得心悦诚服,才算是为李令月出气——打脸,必须及时,不能拖延。
返程归途时出其不意炸响烟花,是最好的时机。
裴英娘赶不回去,而执失云渐是宫里唯一知情的人,只能再次辛苦他了。
半夏揣着裴英娘的银牌,刚跑出去,就被李旦的户奴杨福生逮到了。
杨福生领着半夏去见李旦。
半夏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向李旦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赶着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