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2)

“出宫?”裴英娘直起腰,“去哪儿?”

李旦站在书案前,轻声说,“去城外。你有什么要送给马氏的东西,一并收拾了。”

裴英娘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一声不吭站起来。

马氏的案子审理了几个月,最后判了流刑。

裴英娘曾央求李旦,想亲自为马氏送行,李旦但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以为李旦拒绝了自己的请求,原来他一直放在心上。

恰好前几天尚衣局把新裁的男袍送来了。裴英娘回到寝殿,换下身上穿的退红色宝相花纹襦裙,罩一件方胜锦圆领袍衫,脱下脚上穿的红地锦绣丝履,另换上一双罗皮靴。

半夏手举螺钿八角铜镜,围着裴英娘转一圈,似乎觉得很新奇。

忍冬拿着篦子,问裴英娘:“公主想梳什么髻?”

裴英娘想了想,“梳个和阿兄一样的。”

她换过装束,急急忙忙往外走。

李旦站在廊檐底下等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到一个穿男袍的少年郎走到自己面前。

唇红齿白,头发乌黑,不仔细看,别人可能真的会把她当成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公侯王孙。

李旦怔愣片刻,盯着裴英娘看了好一会儿。

“阿兄?”裴英娘推推李旦的胳膊。

李旦猛然惊醒,轻咳两声,“不必去阿父那边请示,我已经交代好了。”

时下穿男装的贵族女子并不少见,裴英娘不觉得自己穿男袍有什么奇怪的。平时出去玩,当然可以怎么漂亮怎么装扮,今天是去为马氏送行,还是得谨慎低调些。

既穿了男袍,裴英娘蠢蠢欲动,想自己骑马。

李旦不同意,她只好作罢,仍旧乘坐卷棚车出行。

拉车的壮牛颈间挂了一串铃铛。裴英娘靠坐在车壁上,听着清脆悠长的铃声和车轮子缓缓轧过长街的咕噜声,不知不觉睡着了。

卷棚车上下颠簸,她睡得不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帘子,光线涌入车厢。

裴英娘睁开眼睛。

李旦等她清醒,淡淡道:“不是想骑马么?”

出城之后道路坑坑洼洼,乘坐牛车太颠簸了。裴英娘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在锅里不停翻腾的面饼,已经快颠熟了。听到能骑马,轻轻吁出一口气。

李旦退后一步,示意身后的妇人把裴英娘抱下卷棚车。

马奴牵马上前,裴英娘发现他牵着的赫然是自己在宫中常骑的那匹三花马。

原来李旦早就准备好了呀!

两人并辔而行,奴仆护卫随伺左右。

刚刚抱裴英娘下车的妇人也骑马缀在队列之后,全神贯注地盯着裴英娘,以防她出什么意外。

裴英娘的骑术还有点生疏,李旦刻意放慢速度,时不时瞥她一眼,看她紧紧抓着缰绳,姿态放松,看样子似乎并不害怕紧张,浓眉微微一挑。

她向来是这样的,连任性时也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如果没有八九分的把握,不会贸然提出请求。

他放下心来,但还是让妇人不离裴英娘左右。

往西走了二十多里,在最前方领路的杨知恩勒紧缰绳,停在道旁的一座草棚前。

李旦已经打点好了,裴英娘左右环顾一圈,没有看到差役、武侯之类的人,唯有寥寥几个头扎红巾的男子守在草棚周围。

半夏撩起芦心布帘子,裴英娘走进草棚,只听“噗通”一声,一个衣着简素的妇人跪倒在她面前,“蒙公主搭救,妾无以为报!”

裴英娘示意半夏扶起马氏。

马氏眼圈微红,在狱中待了几个月,她仍旧面容整洁,举止丝毫没有畏缩怯弱之态,身上穿的粗布衣裙虽然已经浆洗得发白,但干净挺括,连一丝皱褶都没有。

裴英娘支走半夏,草棚里只剩下她和马氏。

马氏笑了笑,“公主不必为我忧心,能够侥幸捡回一条命,已经是托公主的福了。”

草棚里设有坐榻几案,李旦已经派人提前打扫过了,几上还备了茶水茶食。

裴英娘为马氏斟了一杯茶,马氏连忙道:“哪敢劳烦公主……”

裴英娘打断她的话,“阿婶,如今判决已经定下来了,我想问阿婶一句话。”

马氏似有所觉,脸上神情骤变。

裴英娘已经猜到答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一直盘旋在心底的疑问:“推倒蔡老大的人,到底是谁?”

光是听半夏转述,裴英娘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蔡老大死后,马氏的反应太镇定了,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衙门认罪,而且似乎怕事情闹大,既不去找张氏求助,也没想过求自己帮忙,只想悄无声息地了结这桩错手伤人的案子。

如果不是蔡四郎把事情宣扬出来,马氏早就定了死罪。

“公主。”马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脚发颤,趴伏在地,“求公主看在以往的情面上……”

她主动投罪时,毫无畏惧,被判流刑时,平静淡然,但此刻却浑身发抖。

裴英娘之前只是怀疑,并没有往深里想,在看到马氏的那一刻,才确认自己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