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羽箭似乎力竭,叮的一声,扎入李贤脚下的土地中。
尖锐的啸响次第响起,一支支羽箭前赴后继,带着冰冷雄浑的气息,袭向李贤。
每一支都精准无误地扎在他的长靴之前,阻挡他的脚步。
李贤推开亲兵,抬起头。
台阶之上,李旦抛开长弓,接过秦岩递给他的横刀,一步一步走下石阶。
“八弟。”李贤一身戎装打扮,明光铠反射出耀目光华,自嘲一笑,“几个亲卫,果然拦不住你。”
他派人等在进京的必经之路上拦阻李旦,给他制造点小麻烦,看样子,那些人失败了。
李旦孤身一人,站在几千兵马前,握紧横刀,淡淡问:“六兄,萧御史是不是你的人?”
李贤皱眉,“不是。”
方鸿死了之后,他忙着做反击的准备,没有再继续往大理寺安插人手。
李旦点点头。
他和萧御史奉命一起调查明崇俨的死因。到了地方,他们分开调查。接到密报之时,他即刻离开,萧御史忽然出现。
他险些死在对方的埋伏之中。
不是李贤的人,说明六兄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杀死亲兄弟的地步。
他直视着李贤的眼睛,双眸冷冽,一字字道:“收手吧,随我去见阿父。”
李贤愣了愣,哈哈笑了两声,仿佛李旦说了个令人捧腹的笑话,“八弟,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要怎么收手?”
李旦面无表情,等李贤笑够了,冷声道:“六兄,你看看左右。”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台阶之上,四面八方,传来整齐沉重的脚步声,甲胄盔甲在夜色中泛着粼粼冷光,高台之上,霎时张满弓弩,高大威武的卫士像潮水一样涌向纵街,视线所及之处,是密密麻麻的弓弦,如同蛛网密布。
持弓人全神贯注,箭尖正对着场中的他们。
只需一声令下,就能把所有人射成筛子。
刀光如雪,红缨似血。
宛如修罗场。
像是往沸腾的油锅里泼下一瓢冷水,东宫兵士霎时一片哗然。
亲兵们冷汗淋漓,颤声道:“殿下!我们中计了!”
李贤牙关紧咬,瞳孔收缩。
“城中没有武侯巡逻,卫戍京师的禁军、府兵没有丝毫动静,几面宫门照旧大敞,没有禁止出入,六兄,反常的地方那么多,你早该警觉了,你以为抓住左右千牛卫、监门卫的家眷,就能一鼓作气冲进蓬莱殿?”李旦嘴角微微勾起,“你能顺利踏出东宫,是母亲故意为之,她等着你自投罗网。”
仅仅是私藏武器这个罪名,还不够废黜太子,武皇后要的,是彻底把李贤打下云头,让他永远没有翻身的可能。
她等着他耐心耗尽,举兵谋反。
李贤双眼赤红,怆然一笑,“早也是死,晚也是死,不如索性死得痛快点。”他话锋一转,“八弟,你是来杀我的?也好,给我个痛快,算是全了我们的兄弟情义。我乃堂堂皇子,受不了牢狱之辱。”
李旦移开目光,手按刀柄,“不,是阿父让我来的。”
他手腕翻转,刀尖猛然刺向李贤身后的亲信。
刀刃吻上脖颈,亲信睁大眼睛,喉头鲜血喷洒,当场毙命。
李贤溅了一身血,滴滴答答,浓稠的血液顺着铠甲滴落。
他闭上眼睛,浑身轻颤,等着锋刃落到自己脖子上。
哐当一声,李旦丢开饮血长刀,朗声道:“此人假传圣旨,蒙蔽六兄,以进宫救驾之名,撺掇六兄犯禁,罪不可恕!我奉圣人之名,已将他就地正法,六兄,随我去含凉殿。”
李贤霍然睁开双眼。
余下的亲信面面相觑,握刀的双手微微颤抖。
一人鼓起勇气,举起手中长刀,劈向李旦。
“嗖”的一声,数十支羽箭同时离弦,来势汹汹,眨眼间,亲信胸前背后扎满箭镞,来不及发出惨叫,已然气绝倒地,手脚不停抽搐,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刺猬。
剩下的人惊叫连连,纷纷后退。
李贤呵呵轻笑,回头望一眼自己的心腹将士,人人一脸绝望,神情麻木。
四周埋伏的兵士默然不语。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李贤摘下盔帽,长叹一口气,颓然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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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一路疾奔,将太子被擒拿的消息送到蓬莱殿。
“人抓住了?”武皇后讶然,“这么快?是不是十二卫出动了?”
她准备等李贤冲破第二道宫门时再动手抓他,届时就算李治心软想饶恕儿子,也不得不按国法处置李贤。
李令月跟在内侍身后走进内殿,欢喜道:“阿娘,八兄回来了!他担心您的安危,亲自出马劝说六兄,这才能顺利解除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