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成章骤一开口,明里暗里透出的什么意思他便明白, 强忍着听他一上午的东拉西扯, 已经在努力抑制住自己提刀的冲动。
鉴于主子们不爱有人在用饭围着,小丫头侍奉着主子净手之后便安静退下,偌大的花厅之中只坐了夫妻两个。
“他是淑贵妃派来的说客?”简祯瞧他脸色, 便猜出个七七八八,“只是不知, 他以什么筹码劝侯府投靠?”
威逼, 或是利诱?
卫枢位列一品大统领, 平宁侯府已极尽荣华, 万家区区一个将军府,自然不会自信自己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那剩下的,无非就是嘉元帝看上自己这一桩恶心事, 被那日正在湖心亭的淑贵妃看破, 要拿此要挟。
卫枢深知妻子对这件事情的厌恶, 原本是有瞒着她, 眼见妻子那泓清泉似的眸子满是了然, 心中对万家的怒气又多了二分。
“看来我猜对了?”简祯素来温和的眸光渐渐冷了下来,玉着在青瓷盘上发出清脆的相击声。
“先前侯爷要我暂避风头, 只是此事就如附骨之蛆一般,只要染上这丝腥气,就免不了被人找上门来要好处。”
“为今, 我们倒成了这砧板之上的鱼肉?”
她并不担心卫枢会顶不住压力,但却第一次为着此事动了真正的怒气,恨不得当即便把嘉元帝的太极宫一把火给焚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阿祯这般生气,”卫侯爷瞧她这般炸毛的样子,有意给妻子顺一顺毛,“斩草断源,何故跟一个将死之人动气?”
简祯震惊地扯住对方的衣袖,阻挡住他顺毛的动作,“卫仲道你做了什么?”
她一般不常称呼卫侯爷字号,一旦妻子脱口而出这三个字,就代表着今日这事不说个一清二楚便没完。
弑君的罪名,一个不好,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她就怕卫枢由于一时冲动,被人抓到什么把柄。
“阿祯,你听着……”
卫枢收了方才的随性,神色专注地扶住妻子的肩,“我并非时一时冲动,也不会置你与孩子们与危险之中。”
了缘一事,他原本只是偶然对蒙冤之人施以援手,直到湖心亭一事发生,才暗中推波助澜。
只需了缘成功的例子在前,自有无数道人前仆后继地去往太极宫,对嘉元帝投其所好。
这本不是一个必死的局,走到何处全看嘉元帝自己的选择。
正是他一味贪婪地寻求长生,想要永享至尊之位,才走到如今这个局面。
……
万成章提溜着儿子回去跟万老将军复命之时,便带了不少垂头丧气之色。
当即被面色红润的老将军一通修理:“你爹还活着呢,做这副没娘孩子的样子给谁看?”
万成章心里委屈:“爹,这妹妹自宫里交代的任务也太不靠谱,人家平宁侯府根本不愿意搭理咱们。”
还有您那好孙子,丢脸都丢到人家女眷哪里去了。
老爷子浓眉一挑:“怎么,他卫侯爷竟然丝毫不在意这种事情?”
女子贞洁大过天,那个男人能忍受自己嫡妻被外人觊觎?
“他……到不像是不在意的样子。”万成章弱弱道:“爹您想想废太子一案,这位的手腕?”
怎么也不像是这般没有男儿血性的模样。
不论是夹金山平反,还是雨夜奔袭,甚至是主动收养戴震的儿子,桩桩件件,都透着名臣气度。
老将军幽幽叹了口气:“拿这种事情要挟别人,你妹妹这步棋委实太过卑鄙。”
他也是见惯了战场之上的刀光剑影,最不愿意使弄这些阴谋诡计,此番为着女儿破了一回例,是再不愿意死皮赖脸第二回 了。
“着人递信给她,切莫再打人家的心思。”
万成章哪敢质疑父亲发话,再说他也不愿意在贻笑大方第二次,连忙恭恭敬敬地对父亲保证:“儿子一定好好劝她。”
老将军点头,眼看的儿子去了,这才回过目光,带着皱纹的眼睛落在博古架上一把宝刀之上,苍老的脸上满是感怀。
这是这位陛下的父亲在位时钦赐给万家的,为着是嘉奖自己在西北战事之上功勋卓着,可惜如今大好时光再也不在。
他早已老去,徒做冯唐之思,新登基的陛下又沉迷修道,日渐昏聩。
这万氏一门的前程与命运,竟开始寄托于远在宫中的女儿身上。
老将军再次抚上那柄长刀,冰凉的刀身带给人阵阵寒意。
他这个做了一辈子的俯首之臣,竟开始渐渐希望起山陵崩塌的那一天。
“嘶----”
一个不慎之下,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刀竟把老将军的掌腹划破,鲜红的血低落在刀刃之上,闪烁着一丝不详之色。
他心中的不安越发忐忑,果然在三日之后的午间听得宫中的探子飞马来报,道是嘉元帝在午夜时分,倒在了新近承宠的丽修媛床上。
那封薄薄的信纸上有不少眼泪洇湿的痕迹,一看便知落笔之人伤心忐忑到了极点。
这丽修媛正是三皇子生母永妃举荐,近日在后宫之中风头无量,短短半年便越升为九嫔之一。
万一嘉元帝醒不过来,当时唯一在场之人丽修媛必会支持三皇子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