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
“师叔兴致颇佳,可是在等谁?”卫宛寻了把椅子坐在了缘的桌案之前,好似寻常病人上门,要大夫看诊一般。
只不过,他人是疾在发肤,而她,疾在心头。
“师侄既然来了,又何必再遮遮掩掩?”了缘轻飘飘地略过这句话,言语之间没有半分落到实处。
卫宛咬牙,“师叔引我前来,便不要再买关子了。”
“好。”
了缘答应的极为爽快,飞速开口道:
“武陵人桃源一游,不复得路。敢问师侄,可能分得清今是何世?”
吧嗒----
卫宛手中的茶盏被重重扣在桌上,她直勾勾地盯住眼前的中年道人,低声喝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了缘不在意地笑笑:“这位施主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又何必开口质问我?”
“你且放心,贫道并无恶意,只不过是瞧你这般困惑不得解,有意开这个口罢了。”
他若是没有几分本事,哪里能让嘉元帝信服多年,在燕京重地成了道门开山立派之人?
“施主,世间不是谁都会有这般被天道青睐,补偿遗憾的机缘。”
“你以为此间与记忆之中同世,自己只是一颗重复命运的粟子。却不知这里,亦有可能是为你衍生出的另一世界,用以补偿施主的遗憾而生?”
那盏瓷杯到底没抵住卫宛不断发抖的手,跌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碎裂声。
“您是说……这里的人,虽有着一般的形貌,却早便不是前世之人?”
那就是说,今生的嫡母,与前世的嫡母并非同一人……
这便可以解释,为何自己一朝醒来,便觉得简氏性情大变,多年来对自己再无半点磋磨。
了缘微微颔首,表示自己认同她的这般推测。
“所以……嫡母,她是真心待我的?”她喃喃道。
“真心与否,施主早便知晓。否则,也不会苦苦挣扎这么些年……”
……
长街夜色凉如水,伴着辘辘的车马声,卫宛靠在车壁之上,耳边源源不断地回响着了缘的这些话。
早便知晓……
他说得对极了,自从行人岭一遭她后悔不已之后,自己便知道自己已经动摇。
即使嘴上道是要心狠,心却不自觉地贴近了嫡母,甚至开始用着小女儿闹脾气的方法,在昨日故意气了嫡母一通。
这,哪里像是前世那个冷心冷肺的皇后娘娘的做派?
重回幼年,再遇嫡母。
这是她的补偿,也是自己一生收到的最好礼物----一份毫无阴霾的童年。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灯火通明的平宁侯府,她看着府门之上泛着温暖光晕的牌匾,忽然觉得自己内心,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前来接她的绯烟抱着一袭单薄的斗篷,见着卫宛下车,忙不迭地跑过来给她围上。
“大姐儿,今日忽地起了风,冷了不少,您可得仔细着。”
卫宛低头摆弄着斗篷之上的垂花坠子,安安静静地笑开来。
如今她有家可回,有枝可依,哪里还会畏惧这一点点寒风?
“绯烟,当年母亲送我的狐狸斗篷可还在?”
“小姐,可是那件粉色绣了蝴蝶的?你要这个做什么,眼下将入五月,可穿不得这些。”绯烟十分不解,自家小姐怎么提起了这件不合时宜的旧衣。
二人相携入了淑宁堂,办事牢靠的绯烟很快捧出了那件斗篷,奉到卫宛身前。
豆蔻年华的少女伸出一双素白的手放在斗篷之上,感受着那一簇簇镶边狐狸毛的暖意。
这是四岁之时,嫡母第一件送给她的礼物。针针线线,亲力亲为。
而今她心结已解,回想承蒙嫡母照顾的这些年,着实既是感慨,又是愧疚。
卫宛克制着自己情绪的翻腾,亲自开了箱子,在自己的库房之中择出了一匹最为满意料子,打算亲自裁成一件斗篷,就如当年母亲待她一般。
或许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她诚心祈愿,母亲还能给自己更多的机会,还报这些年。
灯下的少女眸光静谧美好,秀丽的侧脸被灯光染的柔和明媚。熟稔的针线穿梭在布料之间,发出细碎的摩抆声。
一切的一切,都这么温暖地令人心折。
三日之后,卫宛忐忑地捧着刚刚完工地斗篷,扣响了母亲的房门。
当简祯自屋内拉开虚掩着的房门,忽然被一件折叠得一丝不苟的斗篷占据了视线。
门前高举着托盘的大女儿笑靥如花,声音好似珠落玉盘,朝她清脆地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