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交通员把整个长春市的地下药铺都找遍了,我还能不被他给翻出来?!”赵天龙的大巴掌握住张松龄伸过来的手,用力紧了几下,大声回应,“就在半个多小时之前上的山,听说你在国际营这边处理事情,就没让当值的哨兵通知你,带着小郑偷偷地赶了过来。原本想暗中帮你一把,没料到你自己轻松就搞定了!根本用不到别人帮忙!”
“我,我开始没想杀掉他!”张松龄心中登时涌起一股暖暖的感觉,看着赵天龙脸上的灰尘,低声解释。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红爷既然选了你当家,你就得认清自己的重要性。跟这种货色比什么武,万一有了闪失,你让大伙怎么办?!”赵天龙又用力握了他一下,继续大声数落。
没等张松龄回应,他迅速将手松开,将目光转向国际营所有白俄战士,“以后谁要是还想比武的话,全冲着我来!大队长他公务繁忙,不能把功夫ng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只要你们能过了我这一关,无论提什么要求,他肯定会给你们个满意答复!”
众白俄士兵纷纷将头侧开,不肯与他的目光相接。一个张胖子,已经够让众人畏惧的了。如今再加上一个更厉害的入云龙,还有谁敢主动送死?!今后,如果有人再想像尤拉这样煽动闹事,恐怕不可能得到任何回应!
“今晚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发生第二次!”见白俄战士全都被赵天龙给镇住了,张松龄也赶紧趁机强调,“如果你们对自己的待遇有什么意见,可以到大队部找我当面提,或者先跟列昂营长反应,再让他转告我!绝对不能因为心中有什么不满,就纠集在一起闹事。那样,除了会让咱们的敌人看笑话之外,什么效果都没有!我也不可能,接受任何人的要挟!”
“是!”“知道了!”“大队长放心,谁再敢闹事,我们自己也饶不了他!”众白俄战士互相看了看,七嘴八舌地回应。
“我们,我几个也,也饶不了他。”“大队长,请你务必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对,对,请准许我们戴罪立功,戴罪立功!”几个尤拉的死党也赶紧跳出来表态,发誓以后向游击队和张松龄本人效忠。
这些寡廉鲜耻的渣滓,张松龄肯定不想再把他们留在队伍里。但眼下好像也不是将他们彻底铲除的时候。毕竟挑头闹事的尤拉已经被他杀掉了,这些尾随者已经无法再掀起什么ng。接下来的手段他想以安抚为主,而不是再施展什么雷霆手段扩大打击面。
正犹豫着具体该如何做,才能达到既稳定队伍的目的,又不让大伙觉得自己软弱可欺,赵天龙又走了过来,大声提议:“他们这几头烂蒜,还是交给列昂来处置好了。犯不着你这个当大队长ng费精神!红爷的陵墓在哪?先带我过去拜拜!没能赶上给他老人家敬送行酒,我总得给他老人家上柱香才好!”
第二章 横流
第二章横流(五上)
无论是在游击队战士心里,还是在白俄士兵心中,红胡子的地位都是不可怠慢存在。听到赵天龙说要张松龄放下手头一切事务先带着他去拜祭红爷,立刻就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目送兄弟二人拉着战马,顺着山路缓缓而上。
转眼来到营地后的陵园,早有赵天龙的崇拜者提前得到消息,在红胡子的坟墓前点起了火把。在跳跃的火光下,铺满白雪的陵园显得分外肃穆。赵天龙甩掉皮袄,先从小巴图手里取了条白布系在了腰间,然后又从闻讯赶来的老冯手里抢过了酒坛子,倒了满满的一大海碗,用双手举到眉心处,对着红胡子的目标躬下身子,大声说道:“红爷,你走的时候我不在家,没赶上给您老人家送行!这碗酒,赵天龙给您满上了!”
说罢,将酒碗举过头顶,用力向四下洒去。凛冽的夜风中,立刻飘满了浓郁的酒香。周围的干部战士一个个眼睛都被熏得红红的,望着被白雪覆盖的坟墓,泪光盈盈。
一片静默中,赵天龙再度朝碗里斟了酒,举到双眉之间,继续大声说道:“您老人家英雄了一辈子,想必也不喜欢看着别人哭哭啼啼。这第二碗酒,咱们爷俩一人一半儿。喝完了,再听我慢慢跟您唠叨!”
说罢,将酒洒了一半儿在空中,另外半碗一饮而尽。
六七十度的老白干儿一口气闷掉小半斤,纵使是入云龙,脸色也迅速被烧了个通红。抹了把脸上的泪,他又举起第三碗酒,如同红胡子正坐在自己对面般,认认真真地说道:“您老年纪大,我就不多劝了,这碗我就自己干,您老随意。”
说罢,又是一口闷下,碗中半滴酒水也没有剩。
跳动的火光中,入云龙的脸色红得像血,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却宛若星星一般明亮。只见他抓起酒坛,将里边剩下的所有酒水都倒进了碗中。憨厚地笑着向红胡子举了举,再度说道:“三碗酒敬完了,最后我跟您表个态。您老尽管放心地睡,咱们喇嘛沟游击队在您活着的时候上下一条心,在您老去后,也不会有孬种跳出来,违背您老的意思。您老把旗子交给了我们这些后生晚辈,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再不争气,也绝不敢让这面旗子蒙羞。哪天我们这些不争气的也睡过去了,还有小郑、巴图和小徐,还有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
说到最后,不但他自己满脸是泪,周围的干部战士们也都已经泣不成声。大伙都想起王胡子平素对大伙的真诚,亦想起老人家临终前念念不忘的心愿。如果老人家还活着的话,肯定会因为游击队目前各项事务都举步维艰而感到难过。更不会容忍某些干部因为张松龄资历比他们差就对后者的命令敷衍拖沓,甚至放纵手下的战士们阳奉阴违。
人都有私心,但在某几个高大的身影面前,私心却如同春末时的残雪,很容易就被阳光照得无影无踪。当大家伙搀扶着步履已经有些蹒跚的赵天龙返回营地时,周围的气氛已经与前几天大相径庭。特别是一些曾经出于嫉妒或者其他种种原因偷偷给张松龄制造过障碍的干部,此刻都表现的极为热情。非但主动出谋划策帮忙解决国际营的善后事务,还将前一段时间的始终拖着没有解决问题,主动给出了补救方案。仿佛突然间头脑就变得非常清楚了般,手脚也变得格外利落。
这些变化虽然细微,但是张松龄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心里约略感觉到有些苦涩,但旋即,就决定忘掉所有不愉快,把目光尽量放到更远的地方。红胡子临终前那个下午叮嘱他的话,当时听起来虽然凌乱而且啰嗦,随着时间的推移,却一点点显出清晰的脉络的具体的指向。老人家生前已经看到了许多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的事情,老人家把自己看到的和预测到的事情,都毫无保留给了他。老人家把这些留给他,不是希望他在处理游击队的内部矛盾时总是能立于不败之地,而是希望他能让头顶的红旗继续飘扬下去,直到照遍整个中国。
正在心中回忆着红胡子生气的诸多叮嘱,大队指挥部已经到了。赵天龙伸手推开门,不由分说将张松龄先推进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带着体温的小本子,大声说道:“你私下给我的十根金条,都被我卖到黑市上换现大洋了。本打算给红爷他老人家买根百年老参,后来交通员说红爷已经用不到了,就托一些江湖上的熟面孔收购了一批消炎粉、急救包和西药。剩下的钱数和具体开销账单都写在本子上,每一笔后都有小郑和我两个人的签字。”
“金条!张胖子居然自己掏金条补贴游击队!”跟在后边的干部们闻听此言,心中俱是一愣。张松龄的家境比较宽裕,这一点,大伙都是知道的。并且还有人因此而私下怀疑过张松龄对共产主义事业的忠诚。而现在,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多狭窄。一个对事业不够忠诚的人,会为这个事业倾尽所有么?要知道,这可是别人几辈子都积攒不起来的财富,他却悄无声息地拿出来给游击队买了能够救命的药品,连感谢都没想到换回一声。
“你给我看账本儿干什么?那里头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钱!你师父留给你的那些老婆本儿,比我的只多不少!”张松龄却不肯贪他人之功,摇摇头,低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