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面上有些惶恐,摆手道,“哪里敢哪里敢,我站着就可以了。”
我笑道,“现在又没有什么人,何必拘礼?实话告诉你,我也是毫无出身的人,只因衷心护主,才得皇上器重。所以我不是那讲虚礼的人,嬷嬷不必跟我见外。”
李嬷嬷面色一转,笑道,“主子赐座,老沈不敢推辞,这就僭越了。”说着,才拉了一把矮些的杌子坐下了。我问了她一些朱元璋在时宫里的规矩和轶事,刻意避开了建文时期的事情,看得出她很是感激我没有为难她。
聊了半天,我掏出白玉钗,笑道,“内务府真是欺负人,嬷嬷这样大年纪,服侍了几代主子,竟然穿得这样朴素,回头我亲自去找他们。来,这根玉钗还算素淡,嬷嬷簪戴正是合适。”
李嬷嬷赶紧推辞,“今儿老身行了大运,承蒙娘娘错爱如此厚待,哪里还敢要娘娘的赏赐呢。”
“嬷嬷不必诓我了,您在宫中这么多年,赏赐还能少得了吗?每个主子赏你的时候你都推辞吗?快些收下吧,要不就是嫌我的东西不好。”
李嬷嬷只得将玉钗收了,站在一边讪笑着,也不知该怎么谢我了。我笑道,“嬷嬷不必惊慌,我是天下第一个赏罚分明的人,只要对我这一宫忠诚,赏赐是一定少不了的。”
李嬷嬷连忙说道,“这个道理老身深明的。既然被分到了娘娘手下,是老身有福气,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护着娘娘的。”
我温和的对她笑了笑,“嬷嬷这是说笑了,皇上待我还算不薄,大概不至于要你老人家舍命相护的。”
李嬷嬷自悔失言,虚打着自己的脸,笑道,“这是老身小家子气了。”
“嬷嬷在宫中这么许久,应该对前朝的大臣们也能如数家珍吧?”我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
李嬷嬷笑道,“如数家珍倒谈不上,不过稍有些建树的大臣老身还是知道些的。”
“咱们皇上身边倒是有很多忠臣呢。”
“那是,要不怎么能够靖难成功,位极仁君呢?”李嬷嬷笑道。
我敛起笑容,对她觑了一眼,她立即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了,脸上一阵惊慌,又站起身来,“老身说错话了。”
我复又笑道,“闲聊罢了,什么说错话了。不止咱们皇上身边有忠臣,就是建文帝,身边也有些忠臣啊,譬如齐泰黄子澄等,还有一个铁弦,都是铮铮铁骨一般的人物,不过我想他们真正服的人并不是建文帝,而是太祖。”
李嬷嬷连连点头,“娘娘才是明白人呢。这些人妄为男子,竟一点也不明白,太祖已经驾崩那么些年了,该辅佐正确的皇帝,建文帝虽然仁厚,终究不是一块做皇帝的好料,一个劲儿的忠诚于他,又有何用呢?”
我伸手拉住李嬷嬷的手笑道,“嬷嬷说得出这样的话,可知便与这宫中的许多人不同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瞧那方孝孺,多么有学问的一代名儒,就因为读死书认死理,不断地惹怒皇上,最后落得一个株连十族的下场,真真可惜可叹啊!还有那个铁弦,割了鼻子……”
说到这里,我忽然顿住,朝李嬷嬷看去,李嬷嬷接话低声道,“哎哟,我的娘娘,这些事您都知道!”
“皇上有什么事瞒我呢?”我故作得意的笑道。
李嬷嬷捂着胸口,脸色微微发白,往外头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您可别说出去呢,我听执事太监说,皇上不愿人谈起这些呢,尤其是铁大人……不不,尤其是铁弦那反贼的事呢。”
“怎么,你也亲眼见了铁弦的事?”
“我哪里有那个胆量去看那血腥画面?我也是在上夜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皇上那边执事太监说的,说是铁弦觐见皇上之时皇上对他礼待有加,他却出言不逊,每每挑战皇上的忍耐,最终把皇上惹怒了,皇上命人割了他的鼻子煮熟了喂到他嘴里,让他吃掉,他把自己的鼻子吃了,还道,忠臣义士的鼻子有什么不好吃的?皇上问他既是忠臣,为何不臣服于自己,他说你不是皇帝,建文帝才是,我是他的臣子,只忠于他。皇上怒不可遏,下令将他处死,他嘴里依旧不干不净怒骂皇上不是真命天子,最终皇上下令在大殿外支起油锅将他活生生炸死,并且说,活着你不肯跪拜与朕,那你就死着跪吧。当时殿外的公公便赶紧用铁钩子勾住他的骨头让他转身朝拜于皇上,没想到那油锅忽然炸裂,滚油四溅,把几个公公都烫伤了,大家嘴上不敢说,心里都呼邪乎,没有人再敢去弄他的尸首。是以皇上更是生气,让人把他的尸首挂在午门十日不许取下来。”
李嬷嬷说得越多,我的身子就越冷,渐渐地连手上也没有了温度。
第267章.16.仁政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脸色这样苍白?”李嬷嬷见我神色不对,吓得连忙站起身来,“都是老身不好,不该把这么血腥的事情又在娘娘面前重提。”
“没事没事,喝了酒现在有点反胃,我有点乏了,珠儿也该要回来了,你先下去吧。”我对李嬷嬷笑道,“今后,好好的替我办事,这宫里的女孩儿们都太年轻,需要你这样的年长嬷嬷带着。”
李嬷嬷福了福身子,“娘娘万可放心,就是您不说,老身也要尽心尽力做的。”
我笑着点头送她出门,之后便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弹,到了掌灯时分,珠儿才回来,见我在灯下呆呆的坐着,不禁笑道,“娘娘一大早的便离了席,大家都猜测是跟皇上一起回了,还在背地里说皇上宠爱娘娘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干坐着呢?”
“是跟皇上一起回的呢,皇上这会子有事,我自己回来坐一会儿。怎么,婚礼热闹吗?”
“热闹啊!怎么不热闹?听说晚上还要放烟花呢,我本想看一会烟花,想到娘娘独自在宫里,便赶紧的回来了。等到娘娘正式行了册封礼,就算不搬大点儿的宫殿住,这宫里也肯定要新加使唤的人的。”珠儿笑道。
我摇摇头道,“不必,你跟宝儿轮换着在我这里就够了,我不想别人在这里束手束脚的。”
珠儿抿嘴笑道,“娘娘这话说的还是幼稚了,您不使唤,以后皇上正大光明的来歇宿,他也不要使唤吗?”
我啐了一口,“都怪我平时待你们太过宽松,如今一个个的爬到我头上了,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小心我撕你的嘴。”
珠儿笑着闪身道,“撕吧撕吧,一个贵妃,撕个把宫女儿的嘴不算什么。”
我无奈的摇摇头,只得作罢。与珠儿闹了一会,总算心中阴郁去掉了些,洗漱了一番便躺下了。不想都熄了灯,门外忽悠人敲门,我以为是珠儿,便道,“什么事,明儿再说啊。”
门却依旧被推开了,我坐起身子,还没来得及点灯,已有人坐到了床边,我知道是朱棣,借着窗外的月光摩挲着牵住他,“这么晚了,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晚了才是来的时候啊。”
我轻轻将他一推,“没正经。”
“在自己的爱妃面前还要什么正经?”朱棣说着,已经自己宽衣坐了上来。我往里头让了让,轻声道,“明儿让珠儿换个大点儿的被子,我一个人盖惯了小被子,你来了这被子总是显得小。”
朱棣伸手在我身上摸索,“没事儿,小些也好,我可以贴着你。”
“别摸了,怪痒痒的。”我往里躲着笑道。
“痒痒就对了。”朱棣在我脖间呢喃道。
“你就不能再等等,过了册封礼再来吗?”我半推半就。
“……想你”
……
朱棣要上早朝,会起得很早,我便早早的摸了起来,并没有叫醒珠儿,自己在小厨房里熬了些小米粥,又弄了两个清爽的小菜,端进卧室的时候,朱棣才刚刚朦胧着眼睛醒来,有些迷糊道,“你怎么起得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