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到了李景隆家里,我也不过是快速的把月牙儿接出来罢了,我以为自己不会太激动,但是当看到宝儿抱着月牙儿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和万千离开孩子的母亲一样,恨不得将月牙儿亲个够。
紧赶慢赶,我们终于在午时之前回到宫中----因为宫中有规矩,过午进宫,除非是朝臣办事,否则兆头不好。
回到莲漪宫,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在路上奔波的时候,想的是能够早些回到这里停下脚步才好,可是真的重新坐在熟悉的软榻之上,心里竟空落落起来----怀里虽有月牙儿甜蜜的笑容,耳边却听不到朱棣的叮咛嘱咐了,此时想的是,哪怕他在身边呵斥我两声,也比这样远隔千里要好得多----这是我们入宫以来第一次分离,而且这分离势必还有很久。
不过显然,皇宫是不允许我享受这份空落寂寞的,不过一会,便有许多妃嫔得知我回宫的消息,一波一波的前来看望。皇后也打发了宫女前来告知,“因干坤刚有两个朝臣命妇做客,故而不能亲自前来探望,明日请早安的时候再细聊。”
我有些头疼,该来的还是要来,朱棣不在宫中,我最担心害怕的就是要独自去面对徐云华。听珠儿说,徐云华现在仗着自己在宫中最大,已经渐渐地让吕云衣在干坤宫中走动了,和没有禁足是一样的,只是不出宫门罢了。而吕妃就可怜了,这两个多月,没有了我的照拂,听说有时候连饱饭也吃不上。听到这些话,我越发的烦乱,再加上月牙儿因为多日不见我,有些生疏,在我怀里总是哭闹,我几乎比在路上还要忙乱。直到傍晚,才在宝儿的坚持之下把太医唤了进来。太医也没有说什么,只说先吃些补药看看。我听了之后,也不大上心,让宝儿放了赏便打发出去了。
因为朱棣不在宫中,我万分小心,让宝儿晚上抱着月牙儿进来和我一起睡,珠儿在外和几个靠得住的老嬷嬷守夜。
直到夜深人静,终于闲下来和宝儿说话。我知道宝儿非常想知道三保的情况,便细细将这两个月的见闻都告诉了她。她听完之后,只担心的说了一句,“鼠疫?那三保哥和皇上有没有危险?”
她这么一问,我也担心起来,不过嘴上还是安慰道,“别怕,他们随行之中有一个太医,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
宝儿这才不说话了,良久,她又仰着脖子问道,“娘娘,你此番单独回宫,皇上还有三四个月才能回来,你可有想过……”
我仰着身子看着红烛摇曳之下朦胧的帐顶,无奈道,“我都知道……若不是我实在没法跟着皇上了,他也不愿我回来这纷争之地。多日未见皇后娘娘,明日请早安难免,我……”我想说的是,我想不到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所以惆怅难以入眠。
宝儿已然猜透我的心思,安慰道,“不管如何,您是贵妃,又要照顾公主,既没有什么过失,也没有什么口角,皇后娘娘没法找您的茬,您既是身体虚弱,还想那么多事,不是挫折自己是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明日再说吧。”
第315章.71.患病
没有皇帝的皇宫里,自然是皇后最大,第二日一早,等我赶到坤宁宫的,几乎所有的妃嫔都已经在座了。这些人多半昨日已经见过,今日再见,不过是略行礼便罢。多日未回,倒是我对徐云华行了个大礼。徐云华高高在上,依旧不忘表面的亲和,笑着对我说道,“权贵妃陪伴皇上微服私巡多日,最是辛苦,我们都该谢贵妃才是,怎么你倒行起大礼来了?快起来,快起来。”
我一阵尴尬,“皇后娘娘见笑了,臣妾无用,不止辜负了娘娘嘱托,还因病躯拖累了皇上行程,最后不得已又折返回宫,真真的说出去都要叫人笑话。”
众人听我自嘲,都笑道,“那里有人会笑话贵妃娘娘,皇上疼爱贵妃娘娘,那是众所周知,就连出宫都要带上,如今生病,自然要送回宫中疗养,这都是惹人羡慕的恩爱,我们唯恐不及呢。”
我站起身,略笑了笑,徐云华指了个位子让我坐下,大伙儿和和气气闲聊一会,才各自回宫,临走之时,徐云华笑道,“权贵妃你且慢两步,我这里终究是放心不下,老着脸想问你几句皇上在外的情形呢。”
我连忙止住脚步,退回宫内,不过是回答每日赶几里路,住什么样的地方,吃些什么饮食,皇上的身体可有清减,路途上侍卫们的照料可还顺心随意等话。我一一回答完毕,一抬眼忽见吕云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旁奉茶,乍一见她,更觉清瘦,穿着较之以前还要更朴素些,一身的月白色,一头乌发也只用一根缎带绑住,脸上也有些倦容。见我惊诧,徐云华似乎早有准备的笑道,“权贵妃是诧异,为何一个被禁足的罪妃竟能自由行走吗?那都是旁人瞎说的,皇上下令之时,说的是吕妃与吕婕妤都不可走出自己所在的宫殿,吕婕妤既是随我居住,这坤宁宫,想来,她还是可以自由走动的吧,只要不出去就罢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镇定道,“皇后娘娘说的没错,皇上这是说事情没有查清楚,等这件事水落石出后再好好解决,并没有责怪惩罚吕妃与吕婕妤其中任何一个。所以并不能以罪妃论之。”
徐云华点头,“权贵妃十分识大体。对了,听闻你旧疾复发,想来一定是没有修养好,我一直御用的张太医,脉息非常不错,以后就让他给你多瞧瞧吧。”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拒绝,徐云华已经故作疲惫道,“姐姐妹妹们闹了一上午,我这会子就乏了,想来是年纪渐渐大了,精力不济了。你也回去吧好生歇息着吧。”
我只得慢慢退了出来。
不过下午,宝儿就进来通报,“负责咱们宫里病疾的一直都是吴太医,现在怎么来了个张太医在外面候着说要进来替娘娘问脉?”
我冷笑一声,“这是皇后自己的太医,她在这个时候指了过来,我们还能不接待吗?让他进来吧。”
宝儿嗫嚅了两下,我对她做了个“嘘”的姿势,她才止住,有些不服气的往外走去,不一会儿便带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太医进来。那太医往地上一跪,“参见权贵妃娘娘,微臣张志泰,受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替贵妃娘娘请平安脉。”
我微笑道,“听闻张太医好医术,堪追华佗扁鹊,想着张太医一直是皇后娘娘御用,一定挪不开身,便不敢叨扰,没想到皇后娘娘割爱介绍到我这里,真是太好了。”
张志泰低头谦虚道,“不敢,不敢。”
宝儿拿了一块缎帕,掀开我的袖口,覆在手腕上,对张志泰客气道,“张太医,请。”
张志泰微微屈着身子,仔细的替我把了脉,把完之后笑道,“不碍事,微臣回太医馆之后,给娘娘专门配置一份良药,娘娘好好调理些日子,便不妨事了。”
“多谢张太医上心了。”
宝儿送着张志泰出了莲漪宫,回来便啐了一口,“娘娘凤体亏虚,这是众所周知的,这张志泰的父亲是太医院院士,医术那是祖传的,要不然皇后娘娘也不会钦点他一直侍奉坤宁宫,现在来替娘娘把了脉,说出这么一番和稀泥的话,不是皇后娘娘指示的又是什么!”
我对宝儿说道,“算了,他既然是皇后娘娘推介来的,送的药咱们收着别喝就是了,还用咱们的太医。对了,他下次来,你客气些。这种人,表面上维持住就好,不必得罪。”
宝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本来就已经不易了,还要对付这等小人,好好的太医,丢了医德,去做皇后娘娘的走狗。”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也就你敢这么骂几句,我都不敢的。”
宝儿连忙捂住嘴,“出去我是不会乱说的。”
“我知道你嘴紧。”
从此以后,这张志泰竟真的隔三差五的来替我瞧病,每次说的都是同一套说辞,不过我也没有在意。
这一日,我带着月牙儿在御花园晒太阳,看了看时辰,不禁对宝儿问道,“奇了,这是什么时辰了?咱们的吴太医怎么还没有进宫来送药?今儿也该请脉了呀,月牙儿这两天好像有些咳嗽,正好让他也看看。”
宝儿点头,“吴太医是皇上指给咱们的,以前也是给皇上御用的,他在外风评很好,连三保哥都夸他为人正直呢。咱们尽可以放心。要不咱们先回宫,指不定他已经等在莲漪宫了。”
我点点头,用一大块虎皮毯子将月牙儿包裹紧了,才和几个丫头一起往回走去。回到宫中,却并没有如预测见到吴太医,正赶上月牙儿又嗑了起来,便有些着急了,“你派个手脚利落的丫头去太医院问问,吴太医今儿怎么还没有来呢?”
宝儿派去的丫头不一会赶了回来,跪在地上直喘气的回道,“不好啦,不好啦!”
宝儿呵斥道,“娘娘面前回话的规矩没教过你吗?这么慌做什么?什么了不起的事,这样大呼小叫。”
那小丫头长得圆头圆脸的,身子也是圆乎乎的,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倒是一双眼睛伶俐,被宝儿一声训斥,红了脸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
我看她的模样先就有几分喜欢了,对宝儿道,“这孩子还小呢,你对她们太过严苛了些。”
宝儿笑道,“这些小丫头,平时在外头嬉笑怒骂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进了里头这样毛毛糙糙,不管束将来怎么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