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1 / 2)

不过几天,珠儿出去领月例的时候,带回一个很让人震惊的消息,徐云华也病重,这次,不是装的。

我有些惊讶,她终于解了禁,徐家的后人又如她所愿得到了爵位,以她的性格,应该迅速的抓住这个机会翻身才是的啊。她怎么会一病不起呢?

或许是从前她总是用生病为借口推拒见我,以至于我对她这次传出病重的消息,并不是多敏感,也许几天之后,她就又好好的出现在大家面前了,重新拾起掌管六宫的威风,到时候,还是会想整谁就整谁。

可是这个春天还没过完,夏天没有到来,坤宁宫居然传出了徐云华病危的消息。我心里一震,这种消息,在后宫之中,是不会乱传的,若是真的病危,那只怕八九不离十了。

我算了算时间,突然想到徐云华并没有寿终正寝,大约在这个年份,就殁了的。不由一阵不解,从前并没有听过她有什么旧疾,隐疾也谈不上,她御用的几个太医,都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绝不会让她有什么差池的。怎么好端端的,就病危了?

我便让珠儿出去打听徐云华的病因,珠儿回来之时,也是奇怪,“这真是怪了,皇后娘娘真的是病的太奇怪了,我去打听,没有一个人说知道缘故的。就说突然便病倒了,而且……娘娘您猜,现在是谁主要在照料皇后娘娘?”

“谁?”

“独宠三年的吕妃娘娘,此吕妃非彼吕妃,就是往年还爱往咱们这里来的吕婕妤。不过她现下已经升为妃位两年了。”珠儿越说越是不解,“众人都说,吕妃娘娘如今得宠,比贵妃娘娘您当年更有过之,奢华的宫殿,不断地赏赐,成年累月的皇上的临幸,可是她不但没有半点骄纵,待人接物依旧和从前一样恭顺,现在居然还去皇后娘娘宫中做那些杂事。您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吕云衣得宠的轶事,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听说了,本来心中也有些奇怪,现在听了主儿的话,不禁也心生疑惑,“你说,皇上几乎日日留宿未央宫?”

“何止呢?现在养心殿里唯一能进出的人就是吕妃了。”珠儿一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因为从前有这个特权的人是我。

我嘴上虽然并没有说什么,可是心里确实还是一震。看来,真的没有什么是无法取代的,物如此,人更是如此。

“那吕妃既然如此得宠,又几乎独享皇上雨露,她年纪轻轻,为何没有孩子?”

珠儿摇摇头,“就是这点奇怪,别人背地里也说呢,说吕妃娘娘的肚皮不争气,皇上这般疼爱,竟然总是没有动静。”

“罢了,终究是她们的事,不打听也罢。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吧。”

珠儿吐吐舌,不再说话。

我每日夜晚,都会拿出岱钦给我的假死药瓶摩挲一会,好几次都已经将药丸送到嘴边,却总是在最后一刻犹豫不决。

不知不觉到了七月,徐云华的病势越发严重,眼瞅着便要不好,太医们也都说就是这几天。我便把所有的事都放到一边,日日关注着徐云华。

七月四日,夜半,宫中大发丧钟。我从睡梦中惊醒,宝儿珠儿听到丧钟,都拥到我身边,我们几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我第一个问道,“这是……皇后的丧钟吗?”

宝儿冷冷的点点头,“除了皇后,没有妃嫔的丧钟能敲十二下。”

宝儿的一条腿毁在徐云华手上,她比我对徐云华的恨意,还要深刻,此时她的脸上,却和我一样,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乐,我们都有些发怔。

徐云华,竟然真的死了。

也许是顾着太子的颜面,也许是朱棣在发妻丧命后幡然悔悟,生前最后几年过着冷宫废妃生活的徐云华,死后却得到了足够的风光和体面。朱棣表现得十分悲痛,在灵谷、天禧二寺为她举行大斋,接受群臣的祭祀,并命光禄寺为其准备了前所未有的祭奠物品。十月十四日,由朱棣亲自追谥为仁孝皇后。

第331章.87.真相

因徐云华乃是皇后,下葬之处也就是将来与皇帝合葬之处,因此挑选起来尤其慎重,她今年不过四十六岁,不算长寿,死的也算仓促,之前并未有挑选坟地陵寝,钦天监并光禄寺两司挑选了许多阴宅宝地,都因朱棣不满意而否决了,最后只好决定,将她的棺椁先停在太庙而不下葬,待到将来挑选到合意的风水宝地再入土为安。

皇后逝世,按说所有妃嫔都要随着守灵出殡,守灵那七日,我都以身体不适避开了,及至头七,实在推脱不过,只好也去了安置在太庙的灵堂。

按照品阶,我的轿辇应该排在朱棣的皇辇第一位,不过吕云衣现在盛宠在身,若是走在我的前头,也不算什么。因此我也并没有在意,没想到李兴安排轿辇排序的时候,竟然还是将我安排在朱棣的身后,如此,我便离朱棣不过两三丈的距离罢了。

原以为经过三年,自己已经心如止水,没想到此时坐在轿内,依然会心神不宁。

一阵风吹过,像一只温柔的无形的手,掀起轿边的帘幔,我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就飘到了外头。那高头大马之上,他并没有什么改变,几年过去,非但不见发福,倒比从前还要瘦削了一些。也许是因为在徐云华的丧礼之上,他并没有穿上明黄的黄袍,而是穿着一身锦绣的黑衣,只在背心胸口以及两臂衣摆之上绣了张牙舞爪的游龙。

若说方才是心神不宁,那现在的我,便是心跳不止了。外头丧乐不止,也没有勾起我的伤心,现在却不知为何,便伤心起来。我低下头,掏出帕子在眼角拭了拭,再一抬头,恍惚间仿佛看到朱棣也回身朝我这边看着。我连忙低下头,帘子勾好。

七月的天,艳阳高照,正是汗流浃背的天气,我却浑身都冰冷起来,右手的颤抖又不知不觉的侵袭而来。我用左手握住右手,好久好久,那颤抖才稍微好些。

太庙之中,丧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僧人的唱诵。那庄严而深沉的梵音,让人不自觉地感到空灵,也感到伤心。

朱棣站在神案之前,举起三炷香,恭恭敬敬的上到香炉之中,而我,和众妃一般无二,全都披着麻衣跪在地上,我们的身后,更是徐云华的孩子们,披麻戴孝,呜呜咽咽,哭声四起。

入殓,抬棺,钉棺,徐云华风光的一生,便终结在那口厚厚的楠木棺材之中。

看似是一个悲伤的丧礼呢。我心里想到。

僧人与居士们吟唱了地藏经和往生咒,直至七七四十九遍之后,丧礼方算告一段落。因为众人都是一早便从宫中赶过来,时至中午,需得在太庙旁边的偏院之中用完斋饭才能回宫。

男人们跟着朱棣在一边,而女眷们则是跟着我和吕云衣在一边。自跪拜之时,吕云衣似乎就非常想和我说话,之时我一直冷面相对,她便没有开口,此时用斋,我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她便坐到我边上,我知躲闪不开,便对她淡淡点了点头。

她微微福了福身子,柔声道,“贵妃娘娘,久不见了。”

我吐了一口气,顿了一会才道,“三日不见,是当刮目相看了。”

吕云衣并没有因为我这句话而有什么尴尬不适,她面色不变,“依旧是伺候皇上,伺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若是不嫌弃,云衣也可以伺候贵妃娘娘。”

我嘴角微微扬起,“听闻皇后生前最后一段时间,都是你在照料,身后这盛大的丧礼,也是你在操办,想来你还不忘本。”

吕云衣点点头,眼神飘向远方,变得苍白,“云衣本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就算披了一张妃位的皮,所有人也都是永远记得的。”吕云衣向我靠了靠,“云衣自己也一直谨记着。”

“你太谦虚了,你如今盛宠,皇上爱你如命,若是再说这样的话,便是妄自菲薄了。”

吕云衣看了看我,眼神中不但没有骄横,反而是无限的忧伤和惆怅,“盛宠?贵妃娘娘当年才是盛宠。”吕云衣突然自嘲了笑了笑,“不必说当年,便是现在,娘娘您只要对皇上略施笑颜,皇上对您,一定还是依旧盛宠。”

我对着她的眼睛直视看着,只觉得这双眼睛,还和从前一般,唯唯诺诺,充满对这个世界的谨慎。丧礼之上,她的衣饰都很简单,不过精致在细处,那蜀绣的外袍,那翡翠的耳坠,都是她从前寄居在徐云华的坤宁宫之中绝不可能拥有的。

我有些不解,她的身份地位、吃穿用度,全然变了,为何还是一副受人控制,毫无自由的样子?她的眼底,是无尽的孤独和绝望,那种生无可恋的态度,竟然和我一般无二。

一个受到盛宠的妃子,是不可能这样的。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