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云衣有些不信任的看了看我,“放我出去?”
“对,放你出去,和彩月一起重新生活。”
吕云衣的脸上升起一丝希望,“和……彩月一起生活?真的……可以吗?”
“总可以……”说了几句话,我的胸口又疼痛起来,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就连右手也抖动得更厉害了,“总可以一试……”
吕云衣见我不适,扶了我一把,待我坐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了!我杀了皇后,皇上怎么会放我出去?怎么会?永远不可能了。”
我的心慢慢沉下来,吕云衣说得对,她知道那么多秘密,手上沾着皇后的命,朱棣是绝不可能让她活着出宫的。
见我不再说话,吕云衣咬着牙对我笑了起来,“杀了皇后,有你的请求,凭着皇上对你的宠爱,或许还是会让我走,可是……杀了你,他恐怕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怎么还会让我走?”
“你……你说什么?”
吕云衣将茶水端起来晃了晃,在上面吹了吹,“一指甲盖的药粉,让皇后慢慢枯瘦致死,满满一包的药粉和在茶水之中,以你的虚弱身子,你还能有活路吗?”
我猛地嗽了几声,越发的觉得身子飘忽,眼前的吕云衣似乎都晃动起来,“你……你给我下药?”
“是啊,彩月出宫了,我活在这宫中,已经生无可恋,你是他最爱的人,他是害死我爹娘和弟弟的人,你死了,他一定会痛苦,痛苦一辈子,这仇,算是报得值了。”吕云衣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我慢慢的听不见……
第336章.1.尸变
鸡鸣寺外层层戒严,大明朝的皇帝今日于此斋戒礼佛。
众人皆知,他的父亲,开国元祖朱元璋,乃是和尚出身,被逼无奈,造反起义,经过二十来年的血雨腥风,打下了大明江山,坐稳皇帝宝座之后,这位开国皇帝,对于自己曾经当过乞丐和当过和尚的经历讳莫如深,因此并不推崇佛教祭拜,以至于后来他钦点的皇孙朱允炆和篡位当权的儿子朱棣,两代皇帝都不是很重视佛家佛事。
而此时,征战沙场二十余载打败了自己的亲生侄子而坐上皇帝宝座的朱棣,膝下有金,只跪拜过自己的父皇的朱棣,却跪在大悲殿佛像之前,虔诚无比。
殿中佛尊宝相庄严,面色慈悲,单手作拈花之势,双眼斜扬,带着对尘世的无限淡漠,那种残酷的睥睨,显然是因为他对浮世众生有着主宰的力量。
而蒲团之上的帝王,是人类的王。从前,他以为,他对人间的众生,也有主宰的能力,直到他看着他在乎的人在他身边一个个的离去,而他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佛祖眼中的芸芸众生之一罢了。
连生死都不能掌控,谈何主宰?
他爱的人他主宰不了,爱他的人他也主宰不了,就连恨他的人他也主宰不了。
他此时跪在佛像之前,面前是两盏巨大的海灯----一盏为往生灯,一盏为忏悔灯。
往生灯求的是那飘忽的人儿和受他折寿的人命冤魂安生往生,忏悔灯自然是他这帝王的忏悔。
三个月前,莲漪宫的宫女前来报丧,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他的腿几乎软掉,从来没有这样的绝望。绝望之后是最后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不是听错了?是不是她们搞错了?
可是看到那几个丫头满脸的泪痕,还有那温软的尸体的时候,他真的绝望了,怎么会?怎么会?她……她……她怎么可能死?她怎么可以死?
他没有准许她死,她怎么可以死?他跟她说过,一辈子都不许她离开,她果然守了诺言,可是她却用另一种方式离开他了。她用的居然是死。
她死了,她真的死了。没有了呼吸,没有了脉搏,没有了温度。可是她为什么还会面容如生?她生前因为病痛面色苍白,身体羸弱,而现在,脸上居然还有些病态的殷虹。
可是,终究是个死人了。
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突然,他一下子便蔫了,他守着那冰冷的尸体三天三夜,不休不眠,水米不进,最后在李兴和宝儿的劝说之下,才将棺材钉上,最后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那具棺材,将丧事全部都交给了下面的人去做了,而他自己则是躲起来了,躲得深深的,连一个人都没有勇气见。
直到第六天后,徐辉祖的遗孀居然进宫来求见,徐家的人,几乎已经很久不走动了,乍一见到徐夫人,他有些恍惚。可是她带来的话,几乎让他重新活了过来。可是一瞬间的兴奋之后,便是更深切的痛苦,她……竟然如此想离开自己。
这一刻,他犹豫了,这么深爱的人,怎么会这么想来开?自己为了她,为了和她的女儿,不惜忍下心将伉俪二十余年的结发妻子杀死,可是她为什么还是这样想离开自己?
三年来,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自己,更别提说一句话了。
他们相距咫尺,却心在天涯。
他独自坐在窗前,静坐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渴望,他还是要去见她,不许她离开,就算是让她做一只笼中鸟,她也必须在自己的笼中,她的翅膀只能在自己的手掌之中煽动。
古旧的客栈,残破的断塬,这样的地方,她竟然也愿意委身。他推开门重新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头的复杂,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明明想冲上前去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可是,他没有。
他只能冷冷的问她为什么要离开自己?
她的表情决绝而无助,她的语气冰冷如霜,她的回答是,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这一刹那,他的绝望不下于看到她的“尸体”那一刻。
是啊,回不去了,他竟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回不去了,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太多的伤害,永远回不去那一种无忧无虑,甜蜜恩爱。他的宠爱,她不会再接受,她的柔情,他再不能体会。
他们之间横亘的是月牙儿的惨死和三年的蹉跎。再怎么解释,也是回不去了。
可是,叫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在这时候将她放走?
她要跟着那个蒙古人走,就算心知她对那个男人毫无情愫,但是他也是男人,他知道那个蒙古人看着她的眼神,那是爱意,那是宠溺,那是自己比不上的毫无保留。他可以全身心的为了她,随时为了她放弃一切,自己做不到,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想到她居然要托赖这样的男人,相信这样的男人可以给自己解脱,他嫉妒的发疯。
就在他沉闷的嫉妒之中,她居然请求自己放了他,只要放了他,她竟然愿意跟自己回宫。
这一刻,他忽然有种她不如已经真的死了的冲动。她若是真的死了,便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和纠缠,牵挂和无奈。她便不会有成为别人的女人的风险。那个蒙古人,他永远也只能对她可望而不可即。
他答应了她,要她和自己回去。放过那个蒙古人。
可是他心中想的却是,把她带回去之后,便全城通缉,一定要杀死那个蒙古人,让他再也没有觊觎她的可能。
回到宫中,他让她给自己设计新皇宫和陵墓,她竟然设计的那么漂亮,那么宏伟,谁也没有想到。看着她每天那么专注用心,他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也许还有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