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雅如今已经不好像过去那样跟着堂弟跑出去玩耍了,只得规规矩矩地坐那听娘娘讲闲话,倒也不无聊。
除非与崔氏和大房几个孩子说话,娘娘一般都说元洲土话。此时她正和大郎叽里呱啦地说话,崔氏和三娘子几个一句都听不懂,却又不能走,只陪着干坐。
其实还好听不懂,要不崔氏得吐血。
因为此时谭家娘娘与谭玉正说的是原配张氏的事情。正月初十就是张氏的忌日,谭玉打算带着大房一家人去她的坟前祭拜。
张氏去世一年后,谭玉续娶。那时一共在家半个月,崔氏只在家里拜了一下张氏的牌位。
如今正好赶上忌日,谭家娘娘就说都去坟前祭拜吧。这以后大哥三哥也得认认大娘,以后的香火也不能给断了。
谭雅听得有些想流泪。她所有关于阿娘的印象,都是听别人讲的,但不管怎么陌生,心里总是有着孺慕的心情。
好容易笼火完了,守夜也结束了,大家打着哈欠回房补觉。
谭玉躺在床上,想起了张氏。
其实他真的很少想到她,每天有那么多的事情,除了每年忌日那天会茹素,他会在她牌位前给她点支香,说说大娘子的事情,其余的日子真的很少想到她。
他与张氏成亲时年方十八,他是乡里有名的美男子,才学出众,总有好多人家想把女娘嫁给他。
本来家里都说好等他中了举再提亲事的,结果有一年阿娘去下面收租,正看到张氏和别人打仗,那个厉害样子,阿娘说和自己年轻时候一样。
阿娘与别的厉害人不一样,人家婆婆厉害都喜欢给儿子娶个软弱老婆,省的婆媳打仗也好拿捏媳妇。阿娘却喜欢厉害的,说是能当得起家,以后自己能安心读书,便是做官,也是个贤内助。
他也觉得能像阿娘这样也好,爹爹万事不管,家里还过的这样,自己和兄弟也读得起书,实在真是能干。
如果自己以后的娘子也是这样能干,自己就省心了,平日里在家就像阿爹一样,看看书,写写字,什么都不用管多好。
待到成了亲,揭开了盖头,心里直呼阿娘疼我。这张氏长得花容月貌,十分标致。
而且正如阿娘所说的,张氏真是能干,针织女红都拿得起,自己的衣服都是她给做的,袖口绣的花连同学看到都羡慕他。家里事务也安排的妥当,和阿娘相处也融洽。
比阿娘厉害的地方是这张氏还读了些书,虽然不多,但已经大出自己的预期了。
总之,一年半在一起的婚姻中,自己真是过得舒心顺意。
后来张氏刚生了大娘子自己就去了京城,从此天人相隔。
他问自己想念张氏吗?他在心里摇摇头,他怀念张氏,但真的不想她,太久了,很少想起来了。
他只记得她的花容月貌,她的手巧能干,刚知道张氏去世的时候自己不敢想,因为一想就心痛难忍;后来娶了崔氏,也是不敢想,那却因为是不敢面对,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他在心里呵呵笑:张氏要是知道自己娶他人又纳妾的话,怕是要揍自己一顿吧。别看她那么娇小,打起人来真的不要命一样,还十分会打,跟个练家子似的。
初十那天自己去看她,她会说什么呢,她会在地下说自己一副伪君子的样子,不用自己那两个儿子给她上香吗?还是会原谅自己,体谅自己当时处于人手下的无奈?不,都不会的。
她既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怨恨自己,她只会拿着棒子让自己带着这帮乱七八糟的孩子滚开。
谭雅真的很像她。长得像,性情也像。嗯,跟阿娘也像,也对,她们三个都像啊。
☆、第13章
初十那天早上,崔氏捂着头说疼得要命,谭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那意思就是让崔氏不要装,装也没用,还要去坟地。
其实崔氏是真头疼,京城过来的时候她就担心这个事情,如今真就发生了。自从谭玉跟她讲了去坟地祭拜的事情,她就几天几夜的睡不着觉,自然现在要头疼。
崔氏暗道:让我一个堂堂尚书府千金去祭拜一个乡下妇人,还要在她坟前行妾礼,真也不怕让她折了福气。转念一想:这般短命还有甚福气?她自己只有一个丫头片子,竟还得让我的大哥磕头给香火,真是死不要脸。
因是头一次拜祭张氏,几个小娘子也都要带了去。三娘子不敢在谭玉面前露出不满,趁着谭玉带大哥挑马的时候,把怒气发到了谭雅身上。话里话外替母亲不值,为大哥抱屈。
为着爹爹的缘故,平时对三娘子种种挑衅都一一容忍。但如今涉及到自己的阿娘张氏,谭雅头一次对三娘子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我劝三妹妹还是住了嘴的好。出嫁从夫,我阿娘本来就是阿爹的原配,你阿娘乃是继室,在我阿娘坟前行妾礼乃礼法所求,天经地义。
莫不是你阿娘想回尚书府做娘子不成?便是你阿娘回了尚书府,大哥也得奉我阿娘为母,除非他离了谭家被出了族。你如此替你阿娘不值,怎地不劝她再找个人家过过正头娘子原配的瘾,可惜她嫁给阿爹年岁就不小了,想是当年这原配就做不上吧。”
可怜三娘子虽然骄横不讲理,却从没听过这般粗话,气得大哭,待要反驳又插不上嘴,口里直喊:“你闭嘴,你闭嘴。”
谭雅与她说话时声音并不大,倒是三娘子这两句话声音高起来了,谭玉过来问怎么回事,三娘子吭哧了半天也吭哧不出一句。
谭玉就以为她又开始蛮不讲理,也不理她,只对因为怕三娘子吃亏跟过来的崔氏道:“消停些吧。这三娘子的规矩还得阿娘指导指导,没得丢我谭家的脸。”
出了大门上了各自的马车,三娘子还在哽咽,向崔氏告状。听了三娘子转述谭雅的话,崔氏本就头疼欲裂,这回胸口也开始疼了,这几日本是强弩之末硬撑着,这崔氏眼一黑,昏了过去。
吓得三娘子连忙叫人找爹爹,谭玉正在前头带着大哥骑马,听闻下人报来说那头崔氏不好,还以为她在拿乔,越发气恼,心道:这十几年来,因你是尚书之女对你处处忍让,一直没让你回来侍候阿娘,也没来张氏坟前上过坟,已经够给崔家面子了。如今只上这么一回,还拿五拿六的,真真讨嫌。
遂也不过去,只让下人传话:“崔氏之病看来是因与谭家相克所致,既然这样,还是让她回尚书府怕是才能好。”
这下人也不敢隐瞒,一个字不差地传了过去。已经醒过来的崔氏正在与三娘子研究怎么向谭玉告状呢,听到这话顿时吓住了:难不成这谭玉真要有休妻的意思?
本想着谭玉处理了范姨娘是疼爱自己,后来一看不过是自己想多了,那人就是石头做的心,哪里能捂热。
想到崔老尚书现在除了和年轻小丫头在书房厮混,都不大出院子了,姨娘半点儿说不上话。嫡兄嫂如今只是看谭玉的面子才搭理自己。要是知道谭玉这要休妻的意思,肯定会责备自己,姨娘日子更要不好过。
只要谭玉不真的休妻,尚书府是不会为自己出头的。如今回到元洲,谭家娘娘还对自己处处不满,连对大哥都平平,不大看上眼,更不要说自己的三娘子了。
崔氏马上也不敢再晕了,只端坐好,令王喜贵家的给自己揉头。三娘子也噤声,不敢再让崔氏心烦。
母女两个人心里乱七八糟地骂咧咧了一路,还是到了谭家祖坟这里。
阮小七看上了个女娘的事情传到了阮员外的后院。阮员外有个比较得宠的妾室,姓樊,家里从前也是大商户,后来败落了,才将她送给了阮员外当妾室。
她虽当了妾,但心里并不认命,总觉得自己的身份当个正房娘子绰绰有余。她虽不安份,但她因在娘家就管事,对外头的事情也有些手段,阮员外喜欢她能干,再说她只生了一个丫头,也碍不着大哥的事情,不大出格的事体便也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