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恭敬、内心得意的圣上抬头看上面密密麻麻摆着那些赵家祖宗的牌位,心道:父皇,虽说您本来不太想让我得这位子,可是您看,除了我还能有谁做得这么好呢?
靠您那个戴着面具的大儿子吗?他太弱了,要不怎能被我们母子一点儿计策就进了圈套,就他那个心计本事,一把好牌都能打烂,又怎能统得了如此之大疆域的扶余国,更不要说立下这不世之功了。
再说要不是儿子我干净利落继位,现在哪能除掉北胡这个心腹大患!父皇,您就在那里好好看吧,看我如何创造一个盛世出来!
等出了太庙,圣上雄心勃勃神采满面,登基以来,他嘴上对外口口声声宣称自己是正统,但多少还是有些心虚。
便是打败了河州叛军,也不敢去市坊之间微服私访,唯恐听到有人说自己是杀父弑兄、篡取皇位之人;
可是现在,自己派兵打败了北胡,这回便是再刁钻的文人也要讴歌作诗赞他圣明的。
高兴之余,下旨宣原来吴家通敌之案乃是先皇被奸人欺瞒,刚才祭拜之时,先皇托梦自己,要给吴家平反,不单如此,又给吴魁封了个镇北王,让他驻守北关,为他赵氏王朝世代守疆。
接到圣旨的吴魁捧着这金黄一卷,苦笑起来,态度十分恭敬地送走天使,又遣人奉送金银若干,然后与阮小七和侯庆走进密室。
随手撇掉那卷圣旨,吴魁仰天长叹,对阮小七二人道:“咱们兄弟如此出生入死,却只能将身家性命维系于他人,真是可怜可叹。
而那人高高在上,如今随手一挥,本是罪臣吴家又成了世代忠臣良将,可怜他们却只能在地下享受殊荣了。”
阮小七也完全没有受封的喜悦,皱着眉头轻声道:“卸磨杀驴,大哥,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吴魁抆拭手上的宝剑,点头沉声道:“我虽杀得北胡蛮人不敢犯边,也想将那头领的儿子吃吃我吴家孩儿受的苦;
但时不待我,却不能凭心行事,那北胡王子就先留着。不过,我又没个家眷,突然出来个孩子惹眼,小七,你说让谁养他合适呢。。。”
侯庆满不在乎地坐在椅上,脚搭到桌上翘着,一手拍拍自己大腿,
又开始指天骂地起来:“我操,这他娘姓赵的就是跟我腿过不去,上次的伤好容易养好没落下根,这回又他娘的要瘸些日子。
姓赵的老小子要是敢卸磨杀驴,咱哥几个再他娘的反了他!当初咱们兄弟不是把废太子的行头啥的藏在杜大哥那儿么?
正好,北头用这个小子,南头那面就再弄个废太子出来,给姓赵的搅和个稀巴烂!”
阮小七不理会侯庆的瞎嚷嚷,犹豫半天,抬眼问吴魁道:“这回放我家怎么样?就说路上带回来的,再说我家孩子多,放在一起不显眼,你弟妹是个口紧的,不爱瞎问瞎打听。”
吴魁想了一会儿,“啧”了一声,叹道:“你啊,难道就不怕,没想到那个。。。那个避嫌。。。小时倒好,大了懂人事,那小子要是惹了小猫。。。”
侯庆也收起放在桌子上的腿,要站不敢用力,只立身子跟着附和道:“对对,他娘了的,那北胡的种子可都够野的,小小年就都知道胡搞,倒时候坏我大侄女的名声可糟了!”
阮小七一听,眯眼露出狠色,拳头一握,厉声道:“他要是敢动歪心思,我可不管他是不是有用,大不了,再弄个假的,一样好用!”
实在事关重大,吴魁三人不欲让其他人知晓,商量一番还是决定先放在阮小七家里稳妥,等过个两年,小猫大了,就将那孩子弄走。
商量完正事,三人才有心思说笑起来,吴魁卷起圣旨当棍子,一下一下踩着点敲桌子,笑道:“哎,水猴子,你说北胡人野,咋还把那个北胡女人留在家里。不怕你那猴子头被绿云照亮啊。”
侯庆一听说到女人,立刻两眼发亮,贼兮兮地道:“大哥,别的我不如你,说起女人,你见识少可不如我了。你啊,白在漠北长一回,改天咱们再挑好的,你就知道其中的妙处了。
这回大仇已报,趁着没正经娶娘子,先尝尝。哎呀,不枉此生啊,你不知道这北胡娘们野是野,可真比咱们扶余女人有味。啧啧啧。”
转头问阮小七要不要,又一脸鄙夷道:“行了,小七哥,弟弟我看你也不敢要!”
阮小七吊儿郎当靠在那里剔牙,斜眼看侯庆道:“要,怎么不敢!你送我家里,等你嫂子回来,我就说你谢她相帮,现在拿个北胡娘们谢她的。”
侯庆握住拳头靠在嘴前咳嗽两声,讪讪道:“那算了,我可怕嫂子讲究起来,非要给我回礼!”吴魁哈哈大笑。
在京郊小庄子上的小猫这两天格外想念漠北,常常念叨让老天爷赶紧把雪化了,她好能回家。
回家,谭雅不禁摇头笑了,这个生在京城长在漠北的小娘子真成了漠北人,那个在京城人眼里避之唯恐不及的荒凉之地竟成了她日夜思念的家乡。
谭雅低头问道:“漠北这么好吗?”
小猫用一副别人不懂你怎么也能不懂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一本正经解释道:“我们走了,阿爹一个人在家多无趣啊。”
谭雅逗她道:“怎么会一个人在家,你阿爹肯定要去你叔伯家里玩呢,人又多又热闹,我想想,呀,说不上都忘了小猫是谁了。”
小孩子可听不出来玩笑话,当即就着急得哭了起来,拉着谭雅的胳膊就往屋外扯,哭道:“阿娘,咱们快回家吧,阿爹忘了我怎么办啊,他该跟别人好了。”
谭雅笑起来,不忍心再逗,俯□来哄道:“你阿爹忘了谁都忘不了你,阿娘逗你的。”
见小猫还是不放心,又问道:“唔,要是阿爹不在漠北,你还想回那里吗?京城多好啊,什么都有。”
转移了话题,小猫渐渐平静下来,依旧有些抽抽搭搭,眼里还带着泪花,瘪嘴答道:“京城没有漠北好。”再细细问才知道,小猫觉得此地不能由着性子撒野不说,自家辈分一下子低了好几等。
原来在漠北,同阮小七称兄道弟那班人,有的都三四十了,甭说儿子,孙子都有娶妻的了,小猫在那里,年纪虽小辈分却大,十分得意;而回了京城,连着遇到几个都是她的长辈,这一度让她极为失落。
再加上犯了错误没有阮小七的回护,小猫没少被谭雅收拾,尤其是离开谭府以后,于是她便更加想念那个纵容自己的好阿爹。
比起自由自在的漠北,小猫觉得京城除了人多东西多,实在是一无是处。东西再好,天气再暖,不能出门有什么用?
等到了庄子上,又被谭雅教导自家是小娘子,要讲究规矩,依旧不能恣意疯玩,而那些佃户家的孩子又敬她是主人,不大敢与她一起闹,小猫头一次感到了孤独。
阮小七在漠北也想念自己的妻儿三人。仗是打完了,但天气还冷,路上也没开化,便是再早,谭雅娘几个也要四月份才能回来。
其实谭雅带着孩子才走那几天,除了开始因战事繁杂加上担心路上安危,阮小七,尤其战后的日子真是痛快。
虽不能搂着香软娘子做想做的事,但无人在耳边唠叨他说话粗鲁,无人在他用饭发出声响时瞪眼睛,无人拦着他不许去赌坊玩骰子。。。
日子太快活了,终于没人管,阮小七想在赌坊里头耍几天就耍几天,不用唤个小厮在旁边提醒自己,玩得正高兴往家里跑;
喝得烂醉也不用贴着墙根溜到厨房,大冷天的浇凉水洗澡,就怕有人闻到酒味生气。。。
阮小七便想,原来未娶娘子之前的日子是这么爽快,我当时就惦记怎么能把小芽儿哄到家,都没好好享受够啊。
但渐渐的,阮小七拿着骰子也觉得没趣了,酒醉的头疼难受也无人心疼了,身上衣服也穿得不伦不类,整日里邋里邋遢不成个样子。。。
他便开始怀念家里有人等着的时候,谭雅将热菜好茶都备好,衣服被褥也料理的贴心,出门人人都艳羡自己齐整体面,两个孩子闹哄哄在身边转着,小猫娇娇地一口一个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