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要照往日,谁要敢在她面前这般放肆,早就让人大嘴巴子使唤上去了。可这习氏,却不是那些能任她揉搓的姬妾。桓温那老奴明面上要袒护她不说,她还从荆州带回了好几十的奴仆家丁,个个精明能干得很,一点都不好拿捏。习氏根本没用任何一个她派去的任何奴仆,全数推了回来,全然不顾及她这大妇的颜面。

哺时时分,桓温今日不回府,两人一起用膳,依然假模假样地为此着和平表象,实际上暗潮涌动继续打机锋。李氏跪在旁边伺候南康公主,在两人的你来我往中好不为难,这两个人都是她得罪不起的,只能尽量做隐形人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她们不讲话题扯到自己身上。

桓姚一直忐忑不已地在院门口徘徊等待,直到天黑了,才见李氏满身疲惫的回来。除了面有疲色,膝盖跪久了走路有些不利落外,外表看来,倒是没受什么损伤。

问了情况,得知没出什么事。桓姚也稍微松了口气。

此外,李氏还带了一匹绢和一根宝石金簪回来,据说前者是习氏赏的,后者是南康公主赏的。南康公主对她们这么大方和善,倒是破天荒头一回。

一问才知,原来是临走时习氏怜惜李氏衣衫破旧特意送了绢布她添衣服用的。李氏本还惧于南康公主不敢收,哪知,南康公主竟跟被习氏刺激了一般,当下立刻赏给李氏一根足金簪子,一副誓要把习氏比下去的阵势。

虽然目前在两人的夹缝中也不好受,终归倒是比之前要好多了。桓姚如今是打心眼里感谢习氏母子的回归,不管怎么说,总是为她和李氏分担了南康公主不少的仇恨值的。

多日下来,桓姚也算是总结出规律了。只要桓温在府上,南康公主是绝不会传唤李氏的。不在的时候,就经常把李氏或者别的姬妾叫到跟前伺候她吃饭睡觉喝茶之类的,时不时发发威小惩大诫一番。如此举动,自然是为了在习氏面前树立她的大妇威仪。当然,习氏到底吃不吃她那套,又另说了。

桓姚虽说也担心李氏处境,但南康公主处不得传唤她也是去不了的,就算她愁破了脑袋也徒劳无功。索性还是做起自己的正事,清早起来去花园僻静处写生,画上一幅画,便回来准备呈给会稽王的“绘卷故事”。

若论起来,桓姚自然是对自己心之所好的山水花鸟图更为得意,只可惜曲高和寡,她所得意的东西无人欣赏。而仕女图,她胜在比这个时代的调色更为精准,也更注重人物传神和拟真,其本质不过是比较出色的工笔写实画技的体现而已。所以,画仕女图虽说也算用心,却终归是比不上画自己喜欢的东西那样心旷神怡了。

春末夏初,花园里的花总是开得不错的,夏花烂漫,各姿各态极尽娇妍,单是看着,也是心情愉悦的。

桓姚选来写生的地方,一般都是那种从芜湖院过去不用经过人来人往的大路的偏僻处,毕竟她背着画板画具,还是太引人注目了。只怕被人撞见生出波折来,有时宁可绕些路,也要尽量避着人的。

花园角落里平日少有人涉足,花草树木也并未经过精心修建过,各色的花草树木,都胡乱交杂地长在一起。不过,在桓姚看来,天然的姿态,反而是最美的,哪一个园丁能比得过自然的鬼斧神工呢。

桓姚搭着画板的旁边,是几棵她叫不出名字的茂密大树,旁边是一株一两米高的海棠,到得春末夏初,其实花期已经将近尾声了,但晨光露浴之下,这棵没有经过任何修剪矫饰的海棠,依然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态。

这个角落,桓姚已经连续来了三天了。这几日心神不宁,也影响了作画的状态,直到今日,才画出满意的作品。

最后一笔收尾,看着成品,桓姚露出个满意的微笑。伸伸懒腰,活动活动手脚,长期一个姿势之后这样动一下,简直舒服极了。

一边活动,眼睛一边四处张望,用满眼的绿色来舒缓下视觉疲惫,看着看着,桓姚突然面上露出讶异。

那棵大树的枝叶间,竟然有一片藏青色的衣角。若不是桓姚长期画画,观察力比常人更强,恐怕还发现不了。

桓姚好奇地走到树底下,抬头张望,仔细一看,树上竟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盘腿坐在树杈上,那正襟危坐的样子,让此刻心情放松的桓姚觉得颇为有趣。

她在打量那少年时,那少年也正看着她,桓姚眉眼一弯,眼中笑意盈盈,“你坐那么高,不怕摔下来么?”

第18章 一遇倾城色

那少年坐的那树杈,离地有三四米高,枝干也不算粗壮,四周又没什么遮挡倚靠的地方,叫桓姚这个有恐高症的人,看着都有些心悬。

桓姚话落,那少年明显是怔了一下。

然后只见他两腿一收,利落地一跃便落地到了桓姚面前。

没了重重枝叶的遮挡,桓姚这才看清了少年的样子。他生得高眉深目,五官立体而深刻,按现代人的审美观来说,也倒算是个阳刚型的美男一枚,可惜生得黑了点(这只是桓姚的观点,其实只是古铜色而已)一双眼睛漆黑深幽,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严肃。个子也很高,少说有一米八出头,一身藏青色短打,肩宽背阔的,让人觉得很有压迫感。

“我是你三哥,桓歆。”那少年开口,声音低沉,听来十分老成稳重。

桓姚惊讶地看向他,这就是闻名已久的桓三郎君?听他这口气,竟是认得她的。按理说,桓姚从小被养在建康,两人是没见过面的。

“……三哥认得我?”

桓歆见她妙目圆撑的模样,紧抿的嘴角有丝松缓,“自然认得。”

最近他很少出门应酬,一是初到建康还不认识几个人,另一方面,也不耐烦那些世家子弟间虚度光阴的消遣方式。他这人没别的爱好,一闲下来不是研究兵书阵法,就是找个清净自然的地方打坐练静功。他身边伺候的人也都习惯他独来独往,到时间就会自己回住处。

建康桓府几经扩建,这后花园也大得离谱,寻个僻静处倒也容易。

他回府这些天,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是耗在这里打坐了。遇到桓姚,倒是三天前。

他因自小习武的缘故,五感比常人灵敏许多,桓姚一到此处,他就发现了。

当时她身着一身鹅黄色斜襟曲裾,头上挽着爿髻,一边一朵白色小绒花,别无他饰,比他见过的所有小娘子都要穿戴得简单素净。但她的模样,却叫人即使荆钗布衣也无法忽视。

对于女色上头,他历来不上心,却是头一次竟因一介幼女的容貌看出了神。所谓的夺天地之造化,钟万物之灵秀,大抵也不过如此了。白雪一样的肌肤让她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莹莹微光,发似泼墨鸦鸦,唇若红菱娇花,最出彩的是那一双眼,似含万里烟波,雾霭淼淼如江南雨色,似含柔情脉脉万千,却又似清冷无意人间。轻轻一眼扫过,便仿佛有香风兰麝扑面而来。

她并不比同龄女孩个头矮,却十分的单薄瘦弱,体态纤纤,却又苗条婉转,仿若一抹袅袅轻烟,随风一吹便要散去。整个人,如同画上走下来的神仙玉女,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逸出尘,步步生莲,款款而来。

身量尚小便是如此惊艳绝伦,倘若他日长成,又该是如何的仙姿倾城。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放下画板,取景,调色,着笔,她画得浑然忘我,他也看得专注凝神。她的一举一动,虽未刻意优雅,却美态天成,像司南上的吸铁石一般牵引着他人目光不自禁地跟随。直到她忽然停下笔来,他才恍然已经看了她许久。

正为自己的失态懊恼,却见她立在画板前一动不动。细一看却是出神了,那双似含着一江浩淼烟波的眼睛,似是看着画纸,静若秋水的目光却不知缥缈到了何方,秀丽的双眉轻蹙如罥烟,显是心怀愁思。

稍许,她轻轻叹息一声,揭下画板上的画毁了去。他不懂画,也仍觉得那画上的海棠花画得十分逼真,却不知她为何不满意。看着她纤弱的身躯背负着相较之下明显太过庞大的画板画具远去,他竟觉有些不忍。

当下回去叫人探查她的身份。

原来,这绝色小女……竟是他亲妹子。

他虽然才到建康,手下的人对她这样的小事倒还是能查得一清二楚的。看完情报,回想起她前日轻蹙的眉和玷污了她仙姿佚貌的粗布陋服,心情也跟着凝重起来。多年后,他方知晓,这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叫作怜惜。

今日是第二次见她,不想她竟发现了他,还笑着对他说了话。

被那双灵气袭人的眼睛看着,他心中微动,从树上一跃而下,向她介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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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姚也不好问他到底怎么认识她的,万一真是以前见过,而她又表现出不记得的样子,那就太失礼了。桓歆其人,敌人的敌人,就算不结交也是不能得罪的。

规规矩矩向桓歆行了礼,桓姚这才起身与他寒暄。说了几句话,便知趣地告退了。

这个时代玄学盛行,桓姚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方才见桓歆坐在树上,想是在静坐之类的,虽然她对所谓的“玄学道功”不以为然,却也不好多加打扰。

不料桓歆却拿起了她的画板和支架,“为兄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