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叫了采买的奴仆前来嘱咐。
于是,到天黑的时候,桓姚这里便送来了很大一筐橘子。之后又送来一份青菜小米粥做的夜宵。倒叫她欣喜不已,这些天在船上,尽是些鱼干肉干菜干,她本就晕船,一看到那些东西都想吐了,如果不是怕身体吃不消,几乎是一口也不想用。如今能有些新鲜蔬菜水果吃,简直如同久旱逢甘霖。
有了新鲜的蔬菜水果,桓姚也只是在实在受不住的时候才喝点药。偶尔也会到船舱外头吹会儿风。平日里李氏也常陪着她说话,或者给她读书听。看得出,李氏因上次桓姚受伤一事,对桓温已经十分失望,似乎还有些看开了。此次提到去江州以后,虽说觉得名不正言不顺有些尴尬,却并不像往常一样总是怅然若失了。
如此走走停停,过了二十来天,这才终于到了江州州城所在的地界寻阳郡。船靠了岸,桓姚下了船狠狠地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坐船了。尽管身上还穿着遮面的羃离,却也觉得空气如此的新鲜怡人。
桓温和习氏一行人还要到继续往西逆长江而上去荆州,但船只也一同靠了岸,一是补给,另一方面也是两方道别。
桓温把桓歆叫到船上,再次嘱咐了一番许多临时想到的军政上头的事情。习氏下船来透气,身后还跟着她那琴棋书画四个丫鬟。几个丫鬟手中,个个都拿着包袱。
见桓歆出来,习氏迎上去道,脸上似笑非笑地道:“阿式你之前应过的,为母派人过来一定接收。如今,便把这琴棋书画带回长史府去罢。”
桓歆皱眉看了自己生母一眼。之前因为桓姚的事情,母子两人一度闹得很僵。后来习氏先退了步,说是他要带桓姚母女去江州也可,但必须收下她这边派的人,定期给她汇报消息,不然她无法安心。
桓歆知晓,以生母的手段,若他不同意,也必然会在暗处安插人手。暗不如明,索性便同意了。左右人到了他的地盘上,要让她们怎么样,还不是随他掌控。
原以为,生母必定是会派几个精明老辣的嬷嬷来,倒没想到竟是把他原本拒绝过的几个通房又给塞了过来。显见,是依然想插手他的私房事。
不过,这种事,只要他自己不动心,谁也奈何不了。年轻丫鬟就年轻丫鬟罢,都是添几张口的事。
桓歆对明楠道,“让夏氏来带她们下去安顿。”夏氏是桓歆府上的一个嬷嬷,专管女奴事宜。桓歆的意思,自然还是把她们当做寻常女奴,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待遇。
习氏道:“她们都是为母的人,怎么派到你这,将来还得是这么个样。”很明显地警告桓歆不准对她的人下狠手。
“她们不逾矩犯规,我自然也不是苛酷之人。”
说完,便带着桓姚去向桓温等人辞别。
桓祎远远的看着桓姚,惧于桓歆,却不敢过来和她道别。倒是桓姚走到他面前,行了礼,说了句四哥保重。
“七妹妹也保重!”在桓歆的目光注视下,他终究没敢说出以后来江州看她的话。对这个本事高强又得父亲重视的三哥,他本就是有些敬畏的,更何况上次还落了把柄在人家手中。
按照桓温原先和司马昱的约定,此次是要把司马道福也带到荆州去的。毕竟她和桓济新婚燕尔,才几天就分离实在不近人情。就算南康公主对她不满,想留着她在身边立规矩,但有前头大儿媳妇的例子比着,也是说不过去的,更何况,厌弃了司马道福是一回事,会稽王府的脸面还是要给的。
于是,司马道福此次也在随行去荆州的人员之列。
司马昱很清楚她的心思,因此,陪嫁的几个嬷嬷都是赋予了便宜行事的特权的。在这种时候,必然要死死看住她。她以往的那点鬼心眼,在这些经验老道的嬷嬷们严防死守下,也都全部失效了。原本构想中,半路逃走然后再去江州投奔桓歆的打算至今彻底破灭。
看着桓歆仅仅是形式化地同她道别,态度依然疏离冷漠。她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努力了这么久,他却是真的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多想不顾一切和他一起去江州,但她知道,此时的桓歆肯定不会愿意带她走的。可是此次一别,他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会不会下次再见的时候,他已经死心塌地地爱上了桓姚,和历史一样,叫她无法撼动?
她心痛,黯然,甚至有些绝望,一切一切的情绪,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她只能在嬷嬷们的挟持下,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桓姚登上车马离去。
此时方知,原来世上的许多事,并不是她想,便能如她愿的。
桓姚和李氏等人上了马车,又行了一两天的路程,这才到了寻阳郡的政治中心湓口城。
一路行来,寻阳郡虽然比不上建康繁华,但也不像她想象中那般四处流民乞丐,萧条没落的景象,反倒秩序井然,朝气勃勃。看来,史书上说的,年年灾荒,易子而食的惨状也并非是普遍现象,天下之大,总有那么几个好些的罢。
到长史府上时,早有人在门口迎接,桓姚和李氏,也被恭恭敬敬地从正门请了进去。这座府邸虽然远不如建康的桓府占地广阔,但在这地方上的官署街,也是十分气派了。
桓姚被安置在东边的侧院,李氏也单独安排了院落,是府邸西面的一个小院子,和桓姚的东侧院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除此之外,东边还有一座两层的楼,花园后头则是安置奴仆的一排房屋和各种杂务房仓库等。桓歆自己,平日待客办公和就寝都是在外头的两进院子。
桓姚并不想跟李氏分开,李氏也觉得,这长史府比不得建康桓府,总共便只有这么几个院子,不好她们母女二人就占了人家这么大地方。桓姚便也拿这个借口去跟桓歆提了,桓歆却以尊卑有别把桓姚堵了回来。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可能事事顺心,桓姚便也只能作罢。
歇了七八天,感觉旅途上的劳累稍微缓过劲来,桓姚便又开始继续为她的左手画大业努力了。
这一日,正在进行每日例行的十页字,突然却感觉胸口像抽了筋一样狠狠一痛,整个人不由自主便摔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的来一发~~
第二更13:18
第41章 生机
在书房里服侍的知夏赶紧过来扶她,“七娘子,您这是怎么了,”
桓姚紧捂着胸口,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深吸了口气,顿时觉得胸口似被捅了一刀般瞬间剧痛。“我胸口痛……”
那一瞬间,她险些以为是前世的心脏病跟着来了。可心脏病并不会因呼吸而产生剧痛。
知夏赶紧把桓姚扶回寝室躺着,“七娘子稍事安置,奴叫人去给您请大夫。”话落,便一路小跑着出去了,在院子里头逮了两个婆子,一个派出去找陈管事请大夫,另一个则派去给西边的五姨娘报信。
桓歆的长史府并不大,桓歆平常事务繁忙,一应府务料理,都是交给这名陈姓管事在处理。府上人口不多,明面上,桓歆也只是个六品长史,官邸的排场不能太大,便也没有供养疾医。如今急需了,却还得到外头去请。
不过,如今在湓口城府上,桓姚是唯二的主子,桓歆又摆明了态度对她十分重视,倒没有任何人敢怠慢她。陈管事一听说桓姚病了,那是半点不敢耽误,立刻便派人骑马去外头请疾医来。
官署街到外头的民居草市有好几条街的距离,桓府的小厮见大管家说事态紧急,是直接拉了大夫上马,一路飞奔回来,待大夫到达时,也过了两刻时光了。
此时,桓姚已经痛得连嘴唇都白了。
她之前完全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仿佛在受那种在脸上盖张纸浇湿了将人捂死的极刑一样,感觉胸肺中极度缺乏空气,窒息促使她不得不本能地深深吸气。但她只要一深呼吸,便又觉得胸口像刀扎一样疼。
每一次呼吸,都是伴随着剧痛的折磨。
小厮请来的是离官署街最近的医馆的大夫,在本地也小有几分名声。
这位大夫头发花白,蓄着长须,看着慈眉善目,倒是很让患者安心的长相。他沉稳地走到桓姚榻前,伸手为她把脉。望闻问切都弄了个遍,心头却一片雾水。这小娘子的身体,从脉象来看是毫无异常的,可她这被剧痛折磨的样子,却又不是装出来的。
没有找到病因,自然也无从下药。若是其他哪家,他也不甘心这样砸了招牌,至少扯几句医理糊弄一番。但对长史府,他是不敢玩那些花样的,明知自己毫无头绪便连药也不敢下了。当下,倒是实话实说,“小人无能,诊不出娘子所患何症,还望贵府另请高明!”
桓姚一听,简直觉得如同被人迎头敲了闷棍,她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大夫来,简直度秒如年,好不容易等来了大夫结果对方却说诊不出来。另外请人,不知又要等什么时候了。可她毕竟还有些理智,不明病因之前,胡乱吃药确实是很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