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事……”赵诚谨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缓缓道:“想是刚刚打斗的时候不慎伤到了腿。”
“我看看,”有人高个子壮汉走到赵诚谨身边蹲下,探出手在他腿上按了几把,赵诚谨愈发地疼痛,连嘴唇都白了。
“怎么样?”许攸急切地问,她的声音发抖,甚至还有低低的哭腔,就连自己也没法控制。高个子壮汉皱起眉头无奈地摇了摇头,“骨头折了,得去找个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来正骨,估计得养上两个月。”
“我去请大夫。”许攸一着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起身就要往外跑,被那高个子壮汉一手拽住,笑呵呵地道:“小姑娘性子挺急啊,外头正乱着呢,你去哪里找大夫,真把自己折进去了,我们老七不得心疼死。”
都这种情况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许攸又气又恼,狠狠跺脚朝他怒道:“那你有本事你去请啊!”
屋里人顿时大笑,有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汉子大声取笑道:“大当家你这样不成啊,以前多威风,光是个名字就能把小孩儿吓哭,现在倒好,站在人家面前还被人小姑娘吼。这脸可丢大发了。”
那高个壮汉原来是黑风寨的大当家,上回他被关在囚车里,离得远,又蓬头垢面的,许攸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的长相。等人说破了,这才知道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不过她也没多害怕,这些人虽然下手挺狠,但似乎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再说了,看在赵诚谨这个七当家的份儿上,想必他们也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就这说话的时候,孟老太太端了一大锅疙瘩汤进了屋,招呼着大家伙儿先吃点东西。许攸一边上前去帮忙,一边含着眼泪朝她道:“阿婆,顺哥儿受伤了,腿都断了,怎么办?我们得想办法去请个大夫回来。”
“请什么大夫啊,”孟老太太挥挥手道:“得你爹回来就是,他能治。”
许攸一愣,有点不敢相信。雪爹这也未免太全能了吧,会武功会做木工活儿不说,还能写会算,现在居然还会看病,听起来就跟小说里的万能男主角似的。
“孟捕头是大夫?”大当家显然也有些意外,端了碗疙瘩汤狠狠喝了一大口,抬头问。
孟老太太笑,“什么大夫啊,他就会治跌打损伤,别的都不行。说是以前跟着个和尚学的。”她说罢了,又蹲到赵诚谨面前把他的裤腿掀开了,仔细看了几眼,问:“伤哪儿了?”
赵诚谨强忍着痛回道:“小腿胫骨,”他顿了顿,又朝许攸看了一眼,挤出一丝笑容强作无恙,“其实也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伤,休养一阵就好了。”
大当家眉眼带笑地看看他,又看看许攸,“老七就慢慢养着吧,反正你命好,还有人照顾着。”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赵诚谨原本煞白的脸染上了一些红晕,但表情依旧严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大当家问:“大当家怎么忽然来这里了?幸好你们来了,要不然,真由那些流民闯进来,家里头恐怕……”他没往下说,脸上隐隐露出些后怕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朝许攸瞟了一眼。
“可不是,”孟老太太也感激道:“今儿真是多亏了各位小兄弟,要不,老婆子的命今儿恐怕都要送在这里了。”她见大当家碗里空了,赶紧把碗接过来,又给他盛了满满的一碗汤,“我们家里头只有这点东西,大当家的别嫌弃。等外头灾荒过了,再让孩子他爹给大家摆酒谢恩。”
大当家连忙道:“千万别千万别,我们跟老七是兄弟,知道他有难,难道还见死不救?这孩子别看年纪小,其实是个讲义气的,上回要不是他——”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戛然而止,不自然地打了个“哈哈”,又赶紧把话题岔开,“这疙瘩汤都有许久不曾吃到过了,大婶子您手艺真好。”
屋里众人亦纷纷附和。
上回赵诚谨做什么了?他不是说只将官兵引开了么,怎么搞得好像赵诚谨救了他的命似的,还是说,这家伙其实有所欺瞒?许攸怀疑地朝赵诚谨看过去,他仿佛毫无察觉,低着脑袋,皱着眉头,好像痛得厉害的样子。
看来真的很痛啊!许攸担心地想。
大当家们没在孟家待多久,把老太太煮好的那一大锅疙瘩汤喝完后就起身告辞,老太太如何得肯,连连挽留也没把人给留住。倒是那大当家临走时朝赵诚谨笑了笑,“我估计最近城里也不会多太平,家里头若有什么事,就让老七去跟我们招呼一声。”说罢,就领着这群汉子飞快地告辞了。
等人全都走了,二婶这才领着阿初从屋里出来,吁了口气,抹了把汗,道:“这些土匪倒也是群讲义气的汉子。”
阿初则迈着小短腿一路冲到许攸怀里,扁着嘴想要哭,可瞧见赵诚谨坐在椅子上一动一不能动,又把眼泪给逼了回去,一脸关切地问他,“小顺哥,你腿疼不疼?”
赵诚谨勉强朝他笑笑,“不疼。”
许攸没好气地在他胳膊上轻轻掐了一把,嗔怪地道:“别逞英雄了,赶紧回屋换衣服去,看你这身*的样子,一会儿弄得不好还得生病。”一边说着话一边要扶他回房。
赵诚谨脸上顿时浮起淡淡的红晕,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推,就这么靠在许攸的身上一瘸一拐地回了屋。
许攸平时并不常进赵诚谨的房间,待进了屋,才发现里头收拾得很干净,床铺叠得整整齐齐,桌上一尘不染,倒比她一个女孩子住的地方还整洁些。
“你先坐下,我去给你找衣服。”她把赵诚谨扶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去开了衣柜给他找衣服。赵诚谨来孟家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虽说孟家待他犹如子侄一般,但奈何家底薄,也只给他做了几身换洗的衣裳,甚至还有两套是用雪爹的旧衣服改的。
不过好在赵诚谨底子好,长得好看不说,体型也是瘦长瘦长的,便是套个麻袋也是俊俏后生,更何况,老太太的手艺好,把衣服做得极合身,他穿着也出众。
许攸飞快地从柜子里翻了套衣服给他,连里头的亵衣也有。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赵诚谨却有些不好意思,光顾着脸红,都忘了自己腿上的伤……
等他换了衣服,许攸又从厨房里找了块干净的木板,用布绳子仔细把他的小腿绑住。阿初好奇地蹲在一旁围观,忍不住问:“姐,为什么要小顺哥的腿绑上?”
“他腿骨折了,若是不绑好,他一走动,骨头错开了怎么办?”许攸小声地回道,又抬头看了床上的赵诚谨一眼,叮嘱道:“顺哥儿最近都得在床上躺着,千万别逞强出来走,知道吗?万一骨头没接好,以后你就成瘸子了。”
赵诚谨的脸色不似先前那般煞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但很快笑容又敛了回去,眸中露出严肃的神色。
“顺哥儿你是担心腿上的伤吗?”许攸心里有点难过,其实她更害怕赵诚谨因此落下什么伤痛。万一这腿真养不好,将来他回了瑞王府,恐怕世子之位也要受影响。
赵诚谨“啊”了一声,转过头看她,见她的眼眶都红了,这才意识到许攸是在替他担心,赶紧笑道:“小雪你别多想,我不是担心腿伤。阿婆不是说了吗,虽是骨折,却并严重,一会儿大叔回来抓两服药敷一敷,将养一阵就能好。我是在想别的。”
许攸和阿初齐齐睁大眼睛看着他。
“大当家临走时跟我说,那些流民好像是受人指使的。”赵诚谨原本是想着直接与雪爹和二叔说的,但仔细想想,索性还是告诉了许攸,“我在猜想,那幕后指使的人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与孟家有这么大的仇,要把流民引到他们家来呢?许攸完全没有头绪。
下午时,雪爹和二叔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见一家人都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听说是黑风寨的人出面救了大家,雪爹和二叔的脸上都露出既惊讶又复杂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雪爹才道:“既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回头定要亲自登门道谢才好。”
至于受伤的赵诚谨,虽是骨折,但并不算严重,雪爹开了方子,又亲自出去给他抓了药。之后的许多天里,赵诚谨都被孟老太太关在家里头不让出门,甚至连床都不能下,“伤筋动骨一百天,少说也得养上三个月才行。”老太太态度非常坚决。
赵诚谨欲哭无泪。
自从那场雨后,城里的流民总算少了一些,城里城外的河道和水井都陆陆续续来了水,但粮价依旧居高不下,好在市场总算渐渐恢复,市集上也有了新种出来的小青菜卖。考虑到家里还有伤兵在,许攸有时候会跟着孟老太太去市集买买菜。
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在菜市场看到京城里的故人。
☆、第70章 七十
七十
九月里,云州城里依旧不算太平,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衣衫褴褛、沿街乞讨的乞丐,好在衙门的差役巡逻得勤快,流民们倒也不敢再闹事,虽然偶尔也有偷盗之事发生,但相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太多。
许攸在家里头闷得太久了,难得出来一趟,一出巷子就东张西望,孟老太太也不说她,只叮嘱她仔细跟着,莫要走开。
古人说吃什么补什么,赵诚谨伤着了腿,孟老太太便想买个猪蹄子回去炖给他吃,正跟那卖肉的屠夫讨价还价着,许攸忽然瞅见菜市场出口处有个年轻男人很是眼熟,她先是一愣,尔后立刻就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