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嫁妆又与我说甚?”孟豫章摇头笑道,“我正千头万绪哩,你休拿那点子事烦我。”
“总要告知你一声儿。”
“你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那账本子三尺厚,看着就头晕!”
林贞知他避嫌,笑而不语。
提到钱财,孟豫章一顿,低头思量了许久,却又欲言又止。
林贞疑惑的问:“有何难事?”
孟豫章看着林贞道:“我虽赚钱不如你,往日也时常拿些物事回家,你怎底从来不问?”
林贞好笑:“你素来正经,我还能疑你的钱来路不正?你既拿回来我便收着,依我说,你也休太紧着这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何苦老记得还我这个还我那个?真真读书读迂了脑子!”
孟豫章苦笑:“还真不是正经钱。我离京之前便不想再干,可到了此处,见你的私房如流水一般,我又没脸了。知你大方,我却不能受的心安理得。夫妻一体,总也不能单你去养家糊口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倒像你是个汉子了。”
林贞摇头:“你却不想,没有你,我命都不在了。当日若非他们顾及承平公府,我岂能活到今日?我爹爹堂堂四品大员,说打死便打死,如今圣上的外家还在老家活的好好的哩。你若不中进士,我就成了只肥羊,不定哪一日他们来报仇哩。钱财要紧还是命要紧?我若对你家吝啬钱财,那是过河拆桥!你既是男子汉,何苦如妇人般拘泥?”
孟豫章摸摸林贞的脸颊:“可我分明能赚。”
“啊?”
孟豫章又沉默了许久,才问林贞:“你可知春意老生?”
林贞抽抽嘴角:“你?”
孟豫章看林贞的表情便知无须多解释,只叹道:“是师父。”
林贞仿若被一道雷劈中!“混蛋!早知是他,我压箱底的卷轴就不该那么贵买来!”说完林贞就后悔了,一时冲动!!啊啊啊啊她的形象啊!!
孟豫章都结巴了:“你、你、你怎、怎底一点都不在意!?”
“呃……”总不能说她现场春|宫都看过无数版本,听过的更是男女群p无数,早就铜墙铁骨了好么!呃……爹爹是演春|宫的,丈夫是画春|宫的,这个……这个……
不过春|宫图换来的簪子带在头上……嗯……算了,她们林家的继承人以前也是gv男主,正好门当户对扯平了!扶额!只是她的形象啊!怎么就这么说话不经大脑呢?按她装模作样满级的水准,理应地头不语满面绯红才是!她怎么就脱口而出的抱怨春|宫图买贵了!泪流满面!看孟豫章脸都红到脖子根的模样,林贞思量了一回,觉得事已至此,羞涩已来不及,只好清清嗓子道:“咳,又不是坑蒙拐骗,不过是润格,有甚好在意的?”
孟豫章见林贞如此淡定,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如孟豫章在众人眼中乃正人君子一样,林贞从来便是端庄秀丽的模样。如今倒好,夫妻二人闹个底儿掉,全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脸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呃……
罢了罢了,乌鸦莫笑锅底黑,都是一路货色。夫妻两个对望了半天,一齐抚掌大笑!孟豫章甩了一个极大的包袱,林贞也在丈夫面前碎尽了节操,二人竟忽生出更多的亲密之感!林贞默道:那就让我们夫唱妇随到底吧!嗯!
第97章 孤儿
知县后衙的日子十分惬意,此时的人有事不喜欢过官衙,除非是出现所谓伤风败俗,譬如通|奸之类的、大家都爱看热闹的才积极举报。在宗法时代,许多事情都族内处决,故女性和孩子是被压抑的最狠的,宗法的本质是砍弱补强,牺牲弱者保护全族的精英力量,是以许多事根本闹不到孟豫章跟前来。如今连个电话都没有,孟豫章便是想管,也没渠道,只好罢手。
宗法有好处,不过照林贞看来,小宗即可,发展成大宗就恐怖了。譬如林家之事,若有几个堂兄,万事不愁;可若是大族,她的下场也不会比如今好。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她和玉娘可以择选一个林姓子孙为嗣子,可一样与玉娘一丝关系也无。只是如今林贞明知宗法弊端,也改变不了什么,乐的让孟豫章过清闲日子。夫妻两个恰似闲云野鹤一般,今日一齐读诗、明日一齐游园种花,比神仙也不差什么了。
番禺的冬季很舒适,林贞怀着孩子,更觉燥热,竟只需着一件薄棉衣即可。双福和四喜嘻嘻哈哈的说:“从不曾想到南方居然如此怡人!在这里呆一辈子才好哩!”
孟豫章道:“也不知谁一到暑日就蔫了半截儿,还说京里热的过不得,这里可比京里热多了!”
四喜一吐舌头:“横竖我们可以存冰!”
林贞笑道:“这个真没有。”
“啊?”一家人都惊了!冬季且暖风宜人,夏季不知如何难熬,竟没有冰?
双福把茶碗放在林贞跟前才道:“奶奶使我去问了好几遭,布政使府上是有的,知府家也有库,但县衙就没有冰窖了。这边太热,原不产冰,须得从长江沿岸的地头起冰南下,比咱在京城买贵多了,且还未必有货。我们原就来的晚,唉……”
对此,林贞也十分无奈:“是我先没料到!不过番禺绿树成荫,想来还算好熬……”这话说得林贞自己都不信。当然比后世要凉爽许多,可她已经在北方生活了十几年啊!那些北方官员许多不愿来广东的,半年的夏季对北方人实在太凶残。
孟豫章一挥手道:“既然外放,就必不如京中舒适。咱们这里算好的了,我有同科的放在广西,那才是穷山僻壤哩。”
林贞扑哧一笑:“可有去海南的?”
孟豫章囧道:“那是流放,不是外放!”说毕,又想起自家流放的亲爹亲大爷,心里惆怅,忙岔开话道:“县衙事虽少,却得日日坐衙。便是有事也只好空个两三天,去郊外玩是不成了。依我说过年的时候去住上一阵如何?横竖也不冷,正如春季一般好踏青哩。”
林贞自然拍手叫好,挤眉弄眼的调戏孟豫章:“顶好再画几张画儿,好攒下明年买冰的钱。”
孟豫章笑骂一句:“越发嘴里乱说话了!我的也不值许多钱,又不是师父。”
“那我的宝石簪子怎么来的?”
“画了多少张呀!”孟豫章摆手道,“不极缺银子还是少画,那个不好。”
林贞又变脸点头:“嗯。”
看着林贞一本正经的样子,孟豫章又无语了,也就她了,能把这样的事儿当正事商议!
既要去冬游,少不得做些许准备。时下有许多富豪爱修庄子,广东从宋时起便是通商口岸,虽本朝海禁开开关关,到底已让广东人有了经商的习惯,这个习惯还会一直持续很久很久。如今官商两重天,孟豫章借个不大的庄子十分便宜。风声才放出去两日,倒有十几个富商来邀——横竖他们过年也不使,白放着生灰,不如用来搭线。最终孟豫章挑了孔姓旁支的一个商户的庄子借了,正经送了些礼物,奈何对方死活不收,只得罢了。
庄子备好了,再有便是衣裳吃食。番禺虽不临海,却离码头也不算十分远。到年下无数商贩送来海产河鲜,这些林贞倒极有经验,指挥着大伙儿收拾好。海鲜能吃的趁鲜吃掉,不能吃的制成干货;河鲜倒好,整几口大缸养着留与过年加菜。
待到腊月二十四日封印,林贞早已备好东西,一家人轻车便行的奔赴郊外。到了地头才知道,此乃一处农庄。周围都是田地,高高低低的房子,有些是佃农有些是长工。庄子在临水处,典型的岭南建筑,十分华美细腻。林贞微微掀开帘子,只见周围许多人看着她们一行指指点点,大约在猜测她们是主家哪一房。
不多时,林贞她们的马车直入大门。看门的老苍头先嗑了几个头,接着里头的仆妇们也齐齐来给县太爷孺人见礼。双福赏了一回才入得屋内。
林贞坐下缓缓的喝了杯炒香的核桃泡的茶,再看了一回孔家备的食材礼物,方笑道:“怪道个个都想去那渔米之香做官,且看他们预备的东西,便知多好刮地皮了。”
孟豫章道:“横竖咱们不刮,些许孝敬也是官场惯例。孔家不缺这些,我们就收着。做官十分不合群也不好。”
这些林贞尽知,林俊没买官时,一年不知送出去多少。许多商户不过是求个心安,当然官商勾结的不少。此事上至天子、下到平民,皆心中有数,只别过了。不过便是朋友相交,过了砍了你个贪官也是该!
交通不便,又顾及林贞的身体,安顿下来已经是晚上。孔家的仆妇训练有素,并不过分拢边,很像过去在公府里的粗使,做完事消没声息的退下。静静的吃了一顿不错的海鲜餐,仆妇们又轻手轻脚的收拾碗盏杯碟。
孟豫章酒足饭饱,拉着林贞就去后院散步。天已黑尽,花木扶苏间点了不少明瓦的灯笼,照的绿叶尤显得青翠。最妙是一处藤蔓垂落在凉亭的檐边,叫凉亭内的灯光一打,更透出一分寂静安宁了。
孟豫章赞叹:“头一回过这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