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过劳累又语言不通,苏盛锦索性躺下睡了,因为很久没有这样安稳而安静的地方歇脚,苏盛锦这一觉睡得很沉,等醒来时只见赏红衣坐在床边瞅着她,满脸的笑。她换了衣裳,头发也重新梳过,戴上了许多的首饰,一下子便富贵起来。
赏红衣是叫她起来吃饭的,还说她睡着的时候皱着眉好像做了噩梦,苏盛锦摇摇头,经过这样的波折还有什么噩梦能吓到自己呢。
苏盛锦问赏红衣这是哪里,红衣磕磕绊绊的告诉她是玉息令哥府,玉息令哥是城主的小儿子,此时正在城主府里被接风洗尘。玉息令哥的这个身份苏盛锦倒是没有想到,城主的公子,这么郑重其事的分府而居看起来倒还颇像回事呢。
未等苏盛锦搞明白,红衣又说,过两天玉息令哥就得搬回城主府了,老城主说这样别门而居让人看了不像话,又英眉一皱叮嘱她,令哥的大哥和二哥都不是好人,让苏盛锦以后自己当心。
自从回了玉宁城,直到四天之后苏盛锦才又见到玉息令哥,他浑身的酒气,苏盛锦暗暗咂舌,难怪说关外的人粗狂,一场接风宴居然喝了四天?玉息令哥告诉她要搬回城主府,让她也跟着,此时的苏盛锦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点头应允。只是,她要先跟玉息令哥要一份差事,否则这样不明不白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她心里有愧,撇去这一层不谈,让别人看着也不好看。
又是两天之后,苏盛锦已然随玉息令哥搬到了新居,在城主府的东北角,是很大的一处院落,大概是让她静养的意思,玉息令哥为她安排了一处幽静的处所,院中还有两棵海棠树,虽然此时连叶子都落光了,但苏盛锦仍然欣喜。
初来,日子倒也平静,玉息令哥给她的差事名头是赏红衣的西席女先生,教她说中原话以及琴棋书画,赏红衣不大喜欢下棋和画画,对琴却有些喜欢,只是因没有从小学起,她那两只手又是打小拿鞭子的,怎么都有些生硬,还好她兴致足,还说等她姑母生日的时候一定要亲自弹奏一首给她听呢,于是苏盛锦便教她《贺千秋》,寓意好。
玉宁城的冬天来临的早,才十月已经飘起了雪花,那天,下着雪,赏红衣说去狩猎没来,苏盛锦坐在堂前挨着大大的铜火炉开着窗户看雪,忽然想起以前在霍地的岁月,想起这一段时间来被她刻意遗忘的日子,想起她十四岁时候的有一天,也下着大雪,她们奉旨去王宫里赏雪,应太后旨意她弹奏了一曲《瑞雪舞》,坐在那高台暖阁之上瞧见了外头奚景恒与闵微云在雪地里互相追逐,后来他们追到这边,来到暖阁里,她记得,记得奚景恒些许惊讶的目光,那让她窃喜了很久。
想及此,苏盛锦起身抱了琴来弹奏《瑞雪舞》。
“啪啪啪啪!”
这突如其来的击掌声令苏盛锦停了手,琴音戛然而止。
窗外站着一个男人,戴着白狐毛的帽子和装饰,一身绛色滚着白毛边儿的皮毛袍子,要说面貌倒是很威武,只是那双眼睛充满了掠夺让人不喜,起码苏盛锦不喜欢,她不喜欢侵略性强的男人。
“没想到老三也学中原人玩什么金屋藏娇。”
苏盛锦不打算回应他的话,只是起身,走过去,缓缓关上窗子。
不管他是谁,她不喜欢这种人,还是少惹为妙。
收了琴刚刚坐下就听赏红衣在外兴高采烈的声音并且很快推门进来,在赏红衣,敲门似乎是个多余的礼节,她进来了,一袭红毛大斗篷,怀里鼓鼓囊囊像藏着什么,她炫耀似的展开,原来是一只貂儿,油黑油黑的皮毛和眼睛小心而谨慎地审视周围。
赏红衣说送她做一顶漂亮的帽子,看她兴致颇高地说着话苏盛锦想她一定没有遇到刚才那个男人,这样她也不好问那是谁。
苏盛锦没有留下这只貂,她可不想每次戴着这帽子的时候都想起貂儿那无辜的眼神。没想到,黄昏时分还是有人送了她一条黑貂围脖,确切地说,是一整套深紫色滚黑毛边的华丽衣裙,那条黑貂围脖自然是最华丽的。
送礼的是玉息令哥,他说再有十天是他父亲的寿诞,而显然他父亲已经知道了苏盛锦的存在,所以命她也前去贺寿。
人多眼杂难免的,虽然这并非苏盛锦所愿。
很快便到了城主的寿诞,苏盛锦虽不想违玉息令哥的好意,但一个“西席”也不至于穿得这样富贵,于身份不合,所以她仍旧选了平常衣服穿了。
城主居住在整个大府邸居中位置,从东北方向走来便听得到豪放的音乐之声,偶尔还有男人豪迈的笑声,想必已是酒酣时刻了。随着一群身份不高的人进入大大的厅中被安置坐下,苏盛锦只是略略抬眼环顾了下周围,男人,女人,并没有中原宴饮上的诸多繁杂规矩,苏盛锦面前也有一张小几放了烤羊肉和一些干果。
忽然,那袒胸露乳式的的异域歌舞停了,大厅中缓缓垂下一道帘幕,隐约听得见有搬动物体的声响,引得所有人都看过去,未几,琴声缓缓响起,是赏红衣,弹的是苏盛锦教的《贺千秋》,因学的时日尚短,况且她资质不够优秀所以这曲子在苏盛锦听来还是有些滞涩有些磕绊。
一曲毕,有人带头拍手叫好,苏盛锦看去,是坐在玉息令哥上手的一位,看衣着打扮以及此时放肆之举应该是他的兄弟吧?细看一下,和玉息令哥有些像,气质却是迥然不同,很流里流气,看着就像一个纨绔子弟只知吃喝嫖赌。
“红衣妹妹学了新本事了,虽然大哥我不懂这些细致玩意,听起来却不错。”男子说道。
“难得红衣这份心思。哦,令昊怎么还没来?”说话的是城主,一脸的络腮胡子增添了威武的气势却也把面目掩了不少,那双眼睛却厉害。
“姑父,您先别管二哥了,二哥那么厉害又丢不了,您可是答应红衣有进步要赏我的先生哦?”赏红衣说着一边还笑靥如花看向她,在场诸多人的目光自然就随着看过来了。
苏盛锦不怕被人看,可是她不喜欢在这种情况下成为众目睽睽之所在。
“哦,赏,自然要赏。”城主说道,那一双凌厉的眼看得苏盛锦浑身不自在,“红衣,你想为你的先生要什么?”
“要……听说有人送了您一架古琴,不如就送给我的先生吧。”赏红衣一点都不客气。
苏盛锦不得不起身推谢了。
“蒙小姐不弃收留引为西席我已感激不尽,教小姐弹琴不过是忠人之事,怎敢要赏赐?”苏盛锦学的很快,加之她声音柔和,这稍有些硬的玉宁话在她嘴里说出来和软了不少。
“既如此,我倒有个主意。”这声音……引得在场人又都扭头朝大门看去,斜倚在那里的可不就是那日在苏盛锦窗外出现的人?
苏盛锦直觉这个男人出现便不会有好事,果然,他提议让苏盛锦亲自弹奏一首为城主贺寿,如此一来这琴自然赏的师出有名。这个提议不好却有许多人鼓掌,赏红衣还特意来扶她,那城主便命人去抱了古琴出来仍旧安置在赏红衣刚才坐的位置上。
已被赶鸭子上架,无论如何今天也是躲不过去的了。《贺千秋》是不能再弹的,那弹个什么呢?正想着,又听那男人道:“前几天去找令哥听到一首极优雅的曲子,应该是女先生弹奏的吧?不如就那一首?”
“是。”苏盛锦应道,既他们想听这清冷的曲子她无所谓。
那日没弹完的《瑞雪舞》今日得以曲终,周围无一丝声响,苏盛锦起身略略欠身:“献丑了。”
“不丑不丑,连我这粗人听着都觉漫天雪花飞舞,凉丝丝的!”是玉息令哥那位爱说话的大哥,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近前来上上下下打量苏盛锦,流里流气的眼神让苏盛锦感到恶心,若她还是王后,这种男人一定要拖出去阉了做太监。
因为这曲子,苏盛锦自然是得到了古琴,意外的是还得到了赏红衣姑母的约见,这令她颇为不安。想要求得一点安静当真就这么难么?
古琴自是宝物,可不能令苏盛锦高兴起来,回去的时候玉息令哥对她说对不起,他也不知道怎么他父亲就兴起了这个念头,苏盛锦强作微笑说,无妨,受人之恩,能令老城主开心也算是她尽了些绵薄之力。
过了两日,果然赏红衣拽着她去见她姑母了,其实赏红衣姑母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相貌到言谈举止是典型的玉宁风格,女子倒直接,闲谈几句便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苏盛锦说,也没什么打算,好歹自己会还会些刺绣手艺,或可为生。
女子便拉起了苏盛锦的手道:“你这个年纪在中原已嫁过人了吧?我知道你们中原规矩多,可这是玉宁城,我们这儿没那么多规矩,像你这样貌美的女子再嫁,哪怕三嫁四嫁都是正常的。我也不妨和你直说了吧,二公子看中了你,托我与他做媒呢,只是不知道你怎么想?”
对苏盛锦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她的怔忪模样,赏夫人却以为是惊喜,心中暗暗盘算,红衣说她当时死扒着玉息令哥不放,想必会明白玉息令昊是比令哥是更大的靠山,中原女人一辈子只能靠男人生活,她这么聪明当然会选个更好的。赏夫人觉得几乎板上钉钉了,不过中原女人矫情不好明说,改天让红衣去探听下消息也就是了。
苏盛锦出来却是满腹心事,原本以为有玉息令哥在应该别人会有所顾忌,没想到,他的这位二哥荤素不忌,弟弟府里的人看上了也要抢。从赏夫人住处回到玉息令哥的大院子并不远,苏盛锦走得心烦意乱,她可不想再和男人有什么瓜葛,即便他是这城中尊贵的少城主,她只想安安稳稳的。
可是,她现在不过是寄人篱下,玉息令哥能救她一命,但怎么会为了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中原女人与亲哥哥翻脸?
进院子,没留意,正撞在玉息令哥身上,玉息令哥见她神色不太好心下起了疑,她冷静自持,很少见这样明显的烦躁表情,尤其她刚刚从赏夫人那回来,他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阿爹觉得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不应该想让赏夫人逼无叶自己离开。
“阿无,怎么了?”玉息令哥虽有所猜度,但还是先开口问了句,也许不是他所想那样,眼前的女子正色看着他,烦躁的神色变得坚定,仿佛刚才都是错觉。
“三公子,我想离开这里。”拖泥带水不是她苏盛锦的行事风格,以前死扒着玉息令哥是知道他是好心人,如果当初碰见的是玉息令昊她一定不会同样行事的。
玉息令哥心道,果然是阿爹的意思?对着苏盛锦他言语间便有了些愧疚:“阿无,是不是我阿爹让赏夫人和你说了什么?你放心,我去和阿爹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