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只是在气头上,一时过不去这个坎,等这股气消了,您再过去求求情,皇上也就把伯爷无罪开释了!太子在朝廷里本来就孤立无援,若是连唯一的舅舅也被皇上罢免了爵位,那可怎么是好啊?”
最后这句话击中了皇后的软肋,“好,妹妹说的在理,本宫找个时机就去干清宫请见皇上。”
此时的太子正坐镇通州,通州是京杭大运河的终点,江浙一带运来的粮米全部在这里换船装车运往西北前线。皇上命令太子将行在设在通州,就地指挥调度军粮给养的集散和运输。
皇上不叫他参与军务,但却将这么重要的任务叫给他去做,太子心中也明白父皇对自己还是信重的。这场对外战争一旦打赢了,自己就凭着统筹后勤这一份功劳,就可以捞到足够的政治资本,稳固太子的地位。
因此太子高高兴兴接受了任命,带着叶敏淳来到通州行辕,开始几天倒也兴致勃勃地跟着户部、工部等几个部门的主事员外郎们一起筹划后勤调拨,可干了几天他就觉得无聊起来。
通州的条件自然没法和京师相比,这里每日又是车水马龙三教九流吵闹不休,太子渐渐就厌烦起来,有什么事情也就一律推给叶敏淳或者户部工部的官儿们去办,自己倒做了甩手掌柜。每日只躲在行辕之中饮酒作乐。
叶敏淳劝了几次,太子却说:“反正有你在,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叶敏淳暗暗摇头,妹妹银月马上就要远嫁蜀汉了,他还是跟着太子一块儿接了这个差事,因为他是铁杆的太子党,从懂事的时候开始,他就跟着太子跑腿,太子平日里没少和他抱怨皇上不信任他,不肯给他机会让他办差掌权,可如今皇上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叫给他,他却嫌麻烦嫌琐碎,太子还真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他能帮助自己实现驱除胡虏,统一中原的远大抱负吗?
这一日,一个小太监飞马驰进行辕,不一会儿太子便叫了叶敏淳进去。太子的书房里,小太监跪了一地,太子脸色铁青,叶敏淳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出事了。见礼之后太子也不瞒他,将舅舅承恩伯被弹劾下狱的事情告诉了叶敏淳。最后咬牙切齿地说:“高时这个匹夫,竟敢如此不将孤放在眼里,他日孤必叫他付出代价!”
叶敏淳心中其实十分不同意太子的观点。高时此人他是见过的,刚直不阿,一身正气,虽然官卑位微,可在都察院和清流之中都有不小的名气和影响力。承恩伯遭到弹劾也是他罪有应得。太子怎么能因为这个怀恨在心?
叶敏淳也就没有接这个话茬。太子并未注意到叶敏淳的异样,只是说道:“你留在这里,将这个摊子看好了,千万不可以出一点纰漏,孤要回一趟京师,恳求父皇放了舅舅!”
叶敏淳连忙劝道:“殿下,万万不可啊!皇上亲自下令,叫您镇守通州,无要事不可擅离,这样回去,可是大大的不妥啊!”你那个舅舅还不如干脆舍弃了好,省得日后给你招祸!
谁知太子的态度却极为坚决:“你说的这些孤都清楚,可是承恩伯乃孤的舅舅,如今舅舅蒙难,孤若是连自己的舅舅也救不下来,孤还有何面目立足朝堂之上,日后谁还肯向孤投效?”还有一层意思叶敏舒没有说,承恩伯贪污受贿得来的银子,大半都交给了叶敏舒挥霍,他还帮着叶敏舒采购了许多各地美女,还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些事情要是叫父皇知道了,不知道得有多生气。
因此明知道他擅离值守父皇要生气,可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是选择先回京将舅舅救出来再说。何况他这个太子只是挂个名,真正干事的都是下头的官儿们,他在于不在都是那个样子。
太子不肯听劝,叶敏淳也没有办法,嘱咐叶敏淳看好了通州的行在,太子快马赶回京师。来不及回府换衣服,一头便扎进了皇宫。先去坤宁宫见皇后,皇后也急着去找皇上求情,可是皇上如今正在文华殿带着心腹大臣研究西北军情,皇后派了n波太监去打探,文华殿的大门却一直紧紧关着,皇后也不敢进去打扰。
干清宫里的御前会议开了两个多时辰,直到酉时方才散了。皇上开会坐了一天,腰酸背痛,刚回到干清宫内,一盏热茶没有喝完,就有小太监进来道:“皇上,太子和皇后在宫外求见!”
正统听见太子从通州赶了回来,心中已是大为不满:“叫他们进来吧!”
皇后和太子战战兢兢地进了干清宫的正殿,见皇上面沉似水地坐在龙椅上面。两人一起跪下见礼:“臣妾/儿臣参见皇上!”
皇上并不叫起,只将茶盏重重在桌上一顿,冷声问道;“太子,谁让你离开通州,擅离值守的?”
太子一见这架势就知道不好,连忙叫道:“父皇,儿臣……”
皇上并不给他机会,截断道:“你可知道,贼酋左颜已经兵分两路对宣大方向展开攻势,大同参将林浩已战死沙场!”眼中满是失望!
叶敏舒抬起头来,脸上满是震惊,一瞬间便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回来错了。“父皇,儿臣不知前线战况已经危急到如此情形,儿臣只是听说父皇将舅舅下狱……”
太子的话才说了一半,一只茶杯就已经在他的身边碎裂,残茶溅了他一身:“孽子!朕将督运粮草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你却为了一个无父无君的逆臣,抛下朕的大事星夜赶回来求情,你心里还有没有江山社稷,你这个太子是怎么当的?”
这话说得可就太重了,太子连连磕头,连连说道:“父皇息怒,都是儿臣不懂事,父皇息怒。”皇后也在一旁帮腔道:“皇上息怒!这事和太子没有什么关系,都是臣妾糊涂,皇上要罚也罚臣妾吧!”
皇上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一个老妻一个长子,如今敌兵兵临城下,前线危机,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帮自己出一点力,只知道为他们那个不争气的哥哥(舅舅)开脱,想起高时奏折中揭露陈勋的那些事,皇上就气不打一处来。国丧期间不但纳了一房小妾,还多次流连青楼楚馆眠花宿柳。
要知道为了给太后守孝,好色如命的皇上可是已经素了将近一个月了。
皇上低低咆哮道:“你若是还想当这个太子,就立刻给我滚回通州去!”
太子早已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儿臣遵命!”又磕了个头,这才连滚带爬地出了干清宫。
皇后跟随皇上多年,从没见过皇上发这么大的脾气,这时候早已忘了自己的此来的目的是给哥哥求情,跪在那里已是不知所措。皇上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回去吧,朕也乏了!”
太子和皇后到干清宫求情,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被皇上骂出来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萧妃的耳朵里。承干宫中,萧皇贵妃发出畅意的笑声,对守在身边的大宫女丁香说道:“皇后和太子这两个蠢货,不用我们诱导,步步都是昏招,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自己送上去给皇上骂,给皇上厌,用不了几次,太子必会失去圣心!我儿上位之时不远矣!”
丁香也道:“若不是有太后娘娘护着,太子殿下又岂能逍遥到今日?”
萧妃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宫中还有另外一双眼睛,注视着干清宫、坤宁宫、承干宫中发生的一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结局尚未揭晓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98 慈母心雨澜伤身世
太子出了皇宫,不敢耽搁,连夜赶返通州行营。他隐约记得太子妃庶出的姐姐嫁得恰恰就是锦衣卫北镇抚使牛大人的儿子,而北镇抚使管的恰恰就是锦衣卫的诏狱。
太子虽然被皇上骂了一顿,可是承恩伯却不能不搭救,自己做过的很多**事件就是通过舅舅去办的,比如说在京郊买了一个大宅子,在里头广蓄美女,还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万一承恩伯嘴上没有把门的,说出点什么来,那皇上就不是训斥几句那么简单了。
太子于是将一个亲信幕僚留在京师上下打点。又遣了一个小太监返回东宫,给太子妃带了一个口信,叫太子妃与庶姐的夫家说一声,叫牛大人多多照拂狱中的承恩伯。
那太监得了太子爷的命令不敢耽搁,急匆匆返回毓庆宫,见了雨馨将太子的要求一说,雨馨虽与太子成亲时日尚短,可宫中的确是一个十分锻炼人的地方,雨馨如今的思虑已经周详了很多。
现如今,太子的舅舅刚刚被缉捕下狱,太子又被皇上训斥连东宫都没回就灰溜溜地回了通州。皇上这几天心情大好,皇宫中人人低眉顺眼的,雨馨觉得还是减少点存在感的好。让大太太进宫的念头只是闪了闪便被她掐灭了。最终决定明日宫门开启之后,再派绿枝去一趟牛府,将消息传给雨霏。
第二日,绿枝出了紫禁城,到了牛府求见雨霏。不一会儿,就有小丫头就引领这绿枝进去。正房里,因为还是国丧,雨霏穿着素色的服饰,头上插着银簪,端坐在太师椅上受了绿枝的礼。
一段日子不见,雨霏气色倒好,她胖了点儿,脸也圆润了些,已经有了些少奶奶的气度,一身妇人的打扮倒叫绿枝看着好一阵不适应。略说了几句,雨霏便问:“太子妃身体可好?在皇宫里可还住得习惯?”
绿枝恭敬地回答道;“太子如今去了通州办差,太子妃留守东宫,一切都好!”
雨霏微微一笑,面上似有讥色:“如今八妹妹贵为太子妃,显赫以极,自然是一切都好的!”这酸溜溜的口气把绿枝噎了一下。她跟在雨馨身边十余年,对四姑娘和八姑娘那点龃龉知之甚详,只是这四姑娘在府里的时候做小伏低的看着一切都好,怎么嫁出府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
绿枝也不多说,只将雨馨的口信告诉雨霏。雨霏一听是这事,倒是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本来不该管这种外头的事儿,不过既然太子妃找到我的头上,又有着姐妹的情谊,我不会袖手旁观,如今公爹去了衙里办公,待他回来,我一定将此事转告,至于公爹如何处置,我一个内宅妇人不便置喙,你回去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太子妃才好。”
送走了绿枝,雨霏带着丫鬟亲自到前头的书房去找牛征。牛征最近心气儿颇有些不顺,他生于武将之家,却不爱舞枪弄棒,读书上颇有些天分,年纪轻轻便考中了举人,因此很有些自得,本想着在今年的春闱上金榜题名,从此入朝为官,可谁知太后这一死,今年的春闱便取消了,牛征准备多时,攒足了一口气竟没地方释放。这几天对着谁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雨霏到了牛府,日子过得也不惬意,原本以为自己是首辅的孙女,嫁给牛征属于低嫁,牛嫁人还不得捧着她。哪知道牛府里看着简单,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如今牛大人迟迟没有调动,婆婆对她就颇有微词,加上和大少奶奶,也就是牛家的大少爷的正妻,雨霏的嫂嫂颇有些不和睦,这日子过得也就不消停。
牛同时任锦衣卫千户,娶的是广西总兵的嫡女。妯娌间天生就是一对敌人。雨霏嫁到牛家难免被人拿来和大少奶奶比较,身份上,她是庶女,人家是嫡女,她出身相府,身份更高,算是找补平了。可嫁妆上头一比,她就吃了大亏。
原来广西总兵在任上很是捞了一些银子,因此大少奶奶的陪嫁足有一百多抬,十分丰厚。雨霏陪嫁只有六十四抬,很多还是虚抬,这事又怎么能瞒得过后宅这起子妇人。大少奶奶帮着婆婆管着家,没少拿这事刺她。雨霏里子面子全都没了,真是越想越气,也就更加迁怒与大太太。
雨霏见到丈夫关心慰问了几句,又叮嘱她读书不要太过刻苦,以免伤了身子,然后两人便相对无言了。这些日子,牛征对雨霏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勉强算得相敬如宾。牛征身为文人,自然喜好琴棋书画这些调调,本来以为雨霏身为首辅的孙女,这方面应该很擅长才对,谁知道她竟一窍不通,牛征不由大为失望。
开始的一段新婚甜蜜期之后,牛征就和雨霏淡了下来。成婚之前,牛征收用了两个貌美的通房丫头,其中一个叫丹香的,不但长相清秀妩媚,还颇有几分诗才,牛征对她颇为宠爱,总爱歇在她的房中。雨霏一时之间颇为戒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