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低头道:“奴才愚钝,不能为万岁爷分忧!”
正统背着手在宽大的殿堂内走了两圈,然后霍然停步道:“朕知道你说的都在理,这些朕也统统都想到了。可是朕还是觉得,这事儿不是皇后做的。就算她有这份心,她也没有这份能耐!”不是皇后,那就是更加怀疑萧妃了。
陈嘉听皇帝这么说,就没敢再接话。心里却在想,那一位的手段实在太厉害了,根本不需要明确的证据,只要在皇上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就已经成功了。那人故意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另没个人看起来都有嫌疑,皇上越是疑神疑鬼,就越会戒备太子和赵王,那人的机会也便来了。
皇上本来已经基本下定决心要放弃太子了,这样一来,事情就又有大的变化。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改变了局势,并且擅于抓住每一个出现在眼前的机会,又从不急躁匆忙,并不着急想要一棒子将敌人打死,这份隐忍,这份谋略,步步为营,单看她在重要位置上布下的几颗棋子,就知道此人的厉害!陈嘉深深地感到自己跟对了人!
正在此时,就听见大殿外头传来孟成焦急的声音:“皇上!皇上!”
正统脸色一沉:“什么事在此吵闹?”
陈嘉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就跑过去把门打开,孟成满头是汗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道:“启禀皇上,承干宫的赵妈妈……死了!”
“什么?!”正统的脸色显见着变的狰狞起来。暴怒道:“如此重要的证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要知道慎刑司的人都是行刑的行家,犯人到了他们手里,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对赵妈妈,他也有监管之责的,她这一死,这挂落他也吃定了,所以才第一时间跑过来报告皇上,好尽量把自己摘干净。这时心里早把慎刑司的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孟成吞吞吐吐道:“是慎刑司的人监管不利,给了那赵妈妈机会,她才咬舌自尽了!”
可这话谁信呢!
“好!好!”正统怒极反笑,“内务府和慎刑司真是办的好差!”看见孟成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你也给朕滚!”
孟成连滚带爬地去了,陈嘉赶紧上来给皇帝揉胸口:“万岁爷,您消消气儿,为了一个上不了铭牌的妈妈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的!”
正统吐出一口浊气:“他们……他们还能不能叫朕安生一阵子?”
陈嘉眼见机会来临,趁机下了一剂猛药:“皇上,奴才听说内务府总管张凌天张大人是赵王殿下的奶哥!”
正统皇帝身躯忽然一震:“朕差点忘了,差点就忘了!承干宫,还真是好手笔啊!”
他慢慢走到御案旁边,从一摞折子的最上方拿起一本厚厚的奏折。这本奏折在他的御案上放了好一段日子了,他早已批好了两个字:照准。可是却迟迟没有明发。
这份奏折是吏部尚书萧宗昌所上,大楚规矩,京中官员三年一考,名曰“京查“。京查由吏部执行,奏请皇帝批准。
今年恰是三年京查之期。萧宗昌这份奏折所奏的就是决定官员升降的最后成绩单,正统糊涂归糊涂,却也没有糊涂到顶点,也知道萧宗昌这份折子里,升迁的大都是亲近赵王的,而被排挤降职的大多是亲近太子的官员,本来皇帝已经决定放弃太子,另立赵王,可因为太子妃落胎这一连串的事件,叫皇帝也感到心寒,他最终决定将这件事情再放一放。
皇上犹豫了一下,道:“这份奏折,你找个匣子,替朕锁起来!”
陈嘉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大功告成了!赵王不是太子,赵王名声好威望高,人又聪明仁义,又有萧党这个势力庞大的集团鼎力支持,一旦赵王当上了太子,以后就是皇帝再想废掉他,恐怕也是难上加难。
处理完了奏折,正统便叫摆架承干宫。
承干宫里的萧妃已经听到赵妈妈咬舌自尽的消息了,赵妈妈自尽她不稀奇,实际上慎刑司那种地方,有许多刑罚都会叫人觉得死了会比活着幸福的多。
问题是赵妈妈这一死不要紧,就又把慎刑司甚至是内务府给攀扯进来了,而内务府总管张凌天是叶敏瑜的奶哥,妥妥的四皇子党。皇上本来就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这下子更是说都说不清了。
萧妃坐在宝座上,面容平静,手里的手绢却差点被她揉破了。可见她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事到如今,这事儿要是没有人在背后捣鬼那就怪了!
可关键是这个背后下黑手的人到底是谁?
皇上到了承干宫,看见跪在地上的萧妃,心里真是百味杂陈,这个自己宠爱和信任了十多年的妃子,到底是一朵纯洁的小百花还是一条可怕的美女蛇?
“起来吧!”萧妃谢恩之后坐在皇上下首,偷空和皇帝身后跟着的陈嘉交换了一个眼神,陈嘉努努嘴,示意她多加小心,萧妃心里就是一沉。
皇上坐在那里,闷头喝茶,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实际上萧妃心里一直很看不起皇帝,她觉得皇帝太软弱,能力太差,不配做九五之尊的天下第一人。当皇帝的就应该像叶邑辰那样,杀伐果决,雄才大略。但是她一直很好地掩饰着这一点,努力地在皇帝身边争宠,直到生下了叶敏瑜,并且将他抚养成才。
皇上好色,爱美女也喜男风,这一点她比谁都知道。后宫来来回回进了这么多美女,很多都是萧妃亲自送给皇上的。只要这些女人威胁不到她的地位,能帮她拢住皇帝的心,萧妃并不介意。
在她看来,自己真正的依靠不是皇帝,而是叶敏瑜,叶敏瑜一旦登基,自己就是皇太后,从这一点出发,她巴不得皇上早点死掉呢。
只不过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皇帝今天摆出这样一张面孔来,还是让她感觉到很不习惯。
两人对坐良久,萧妃终于忍不住开言:“皇上……”
“唔!”皇上终于抬起眼,看着萧妃,朕此来,是想问你一句话:“太子妃落胎的事情,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朕都决定不再怪罪你,朕,只想听你一句实话!”
“皇上!”萧妃听了这话就坐不住了,她起身跪在皇帝面前,“太子妃流产的事情,和臣妾一点关系都没有。臣妾就是再毒辣,也断然做不出这种残害皇嗣的事情来!”
“不是你做得?”正统语气里含着一丝讥笑。“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朕再问你,赵妈妈和金盏是亲生母女的关系,你知道不知道!”
萧妃脑中各种念头一闪而过,最后道:“臣妾不知!”她实在没法说自己知道,如果知道了,又放任赵妈妈和金盏相互来往,这又是什么目的?她没法解释。
“好!好!”正统语气里越来越失望了。他狠狠地一拍桌子:“那朕再问你,赵妈妈是怎么死的?内务府是谁管着的?难道这些你都不知道?”
“皇上!你不信任我!臣妾是冤枉的!有人故意陷害臣妾!”萧妃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正统,她没想到正统皇帝会这般下她的面子,不过一个懦夫!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正统嘿嘿一阵冷笑:“朕倒是想信任你,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叫朕怎么信任你!你说有人陷害你,可你在宫里一手遮天,谁又能害到你?”
萧妃也觉得一股怒火袭来,脱口而出道。“皇上既然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这些都是臣妾做得,直接叫人拿了本宫,明正典刑岂不是干净!又何必跑到这里来问我?”
大姑姑见萧妃竟然和皇上顶了起来,不由暗叫不好。
皇帝已经怒不可遏:“好!好!真是朕的爱妃!”他气得浑身发抖,可是他有却是是个再温和不过的皇帝,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要如何处罚萧妃。
最后皇帝一着急,怒吼道:“起架!回干清宫!”
皇上带着陈嘉回到了干清宫。大姑姑将萧妃从地上扶起来,委婉劝道:“皇上毕竟是皇上,娘娘何必与皇上这般生气呢!”
“哎!”萧妃一手揉着自己的额头,疲惫地道:“本宫今天是有些失态了!”她这段时间是过得太顺了,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结果,忽然之间掉进了一个步步连环的陷阱之中,她却始终参不透背后的主使者究竟是谁,心绪就有些乱了。加上这么多年皇帝从来没有高声和她说过一句话,冷不丁一发火,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过惯了,没忍住就顶了他一句,现在想想也着实有些后悔。
大姑姑焦急道:“皇上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这该如何是好?”